原来只要他去做,他真的可以!
司徒器是通过蛮族两次不要命的袭击,得出了这个结论——蛮族求的不是带回左贤王,而是要么他们自己杀了左贤王,要么逼着大启杀了左贤王,总之,那个男人不能活下去。
两国交战,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想要左贤王死的是他的族人,而想要左贤王活的反而是他的敌人。
谁也不知道左贤王到底为什么会被蛮族恨不能除之后快,但大启这边是绝对想要从左贤王口中得到这个原因的,那会对他们日后打击蛮族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大启内部已经够乱的了,来自外部的威胁必须摁死在萌芽阶段!
部署好接下来的反攻计划,军师就像以往一样,等待着他的将军做出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了。
但军师忘记了,他现在的将军不是司徒品,而是司徒器。
从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司徒器。
“我们能赢吗?”
“我不知道。”
“我们能活下来吗?”
“我也不知道。”
“那我特么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必须杀死每一个有可能踩着老子尸体朝雍畿攻去的敌人!”
他们赢的几率不大,但是必须赢!
——
无为殿自建立距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是一栋实实在在的古董了,从开国起就作为历代天子的寝宫被世袭了下来。
随着岁月的变迁,无为殿经历了一次次的修葺与改善,每一任天子都在它之上倾注了自己的喜好与想法,和一开始的样子比,它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甚至可以说它已经是一栋截然不同的建筑了。不变的只有围绕无为殿建立起来的天下秩序,以及宫闱内的尔虞我诈。
它被赋予了太多并不应该属于它的沉重与庄严。
祁和还记得第一次入宫时,明明已经是盛夏了,他却被外祖母裹了层层的厚衣,但当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殿下,他依旧会感觉到冷。
好像一阵阵阴冷的穿堂风吹进了骨头缝里的那种冷。
不知道何时,天空已是乌云密布,提前黑了下来。疾风骤雨兜头浇下,哪怕祁和站在雕梁画栋的屋檐下,他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不少深秋的雨水。在跨过宫殿高大的门槛时,祁和忍不住屏息凝神,一直到见到女天子之前,他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地小心翼翼。
黄纱幔帐,拔步龙床,御炉香气的环绕里,虚弱的女天子一点点地露出了庐山真面。
远山黛,秋水目,看上去就像是一幅心事重重、满面愁容的仕女工笔画。岁月好像对提阿尼格外优容,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褶皱痕迹,让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美,一如她年轻的时候,不少人都曾说过公子和与女天子很像,反倒是太子好像与天子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女天子就像是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弱的花,美得不具有任何攻击性与侵略性,她的性格也是。一如她此时此刻如瀑布般垂下的长发,乌黑发亮,又软如绸缎。
女天子当年第一次见祁和,就招手把他从外祖母的身边叫了过去,揉着他当时还很稀疏、只能扎成一个小揪揪的头发说:“阿和也有一头柔软的头发啊,朕的阿娘也有。她总说……”
“头发软的人,心也软。”祁小和笑得一脸灿烂地回答,“我阿娘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这大概是高家娘子们的一个传统了。高皇后告诉了女天子,姜高氏又告诉了祁姜氏,最后再由祁姜氏告诉了祁和。她总会一边温柔地为祁和梳头,一边这样在他耳边说:“阿和以后一定要当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人呀。”
女天子当时听到这样的话是个什么反应,祁和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她好像沉默了许久。
如今再一见面,天子依旧抬了抬手,招祁和上前。不顾身边内侍与宫女的阻拦,她难得态度强硬地双手支撑在床板上,一点一点地挪着坐了起来。在祁和赶过来帮她之前,她已经成功坐起,额头带汗,唇角却挂着笑。她拿出手里准备好的牛角梳子,轻轻拍了拍床沿,让祁和坐了过来。
“陛下,臣……”
“嘘。”女天子将一指比在了祁和的唇边,她连指腹都是柔软白皙的,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从未操劳过的样子。她现在不想听祁和说话,因为她一天的精力有限,她只想做一件她已经想了很多年的事。
她散开了祁和的长发,一下一下为他梳理着,手上的力道忽大忽小,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压到祁和的头上,但她却是如此坚持。
“小时候,我阿娘总会这样为我梳头,她说她的阿娘也会这般为她梳头。”
祁和想起了其实只与他相处了没几年的祁夫人,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唯一深刻的印象,好像就是这个梳头的传统了。年幼的他双脚悬空地坐在高凳之上,身边充斥着祁夫人柔和的熏香,一点一点地由着她给自己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