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天气,永远潮湿的衬衣。
叶让伸出两根手指,嫌弃地拈起衣袖,低头微微嗅了嗅——衬衣果然已经沾染上了苗疆空气中飘荡的那种独特的气味。
很难形容是什么气味,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不流动水混合着发腻的甜味。
走在身后的大肚腩秃头领导掏出手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指着街对面不远处的三层小白楼。
“叶工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研究所,响应国家号召,刚从首都迁过来。虽然苗疆偏僻,但市区还可以……而且在这里,研发成本会降低许多,我们也能把研究经费最大限度的用在刀刃上,就是有一点不太好,留不住人才……”
叶让嗯了一声,淡淡点头。
扫地佛见状,知他没看上这地方,叹了口气:“这里气候、文化、饮食……差异太大,许多青年才俊过来看一眼,当天就走了,唉……没办法,虽然知道我们团队正在做最有前途的东西,但年轻人也要考虑现实,结婚生子教育医疗什么的……我理解他们的选择。”
大肚腩长相很朴实,像个农民企业家,实际上,他是某硬核技术研发领域内的大牛,就是人有点糙,不太重视外表,年轻时苗条,道骨仙风,当时被无数圈内科研人员尊称为:扫地僧。
不过现在,有了过劳肥,也因为心态佛了,尊号从扫地僧变成了扫地佛。
扫地佛:“叶工在飞机上吃过饭了吗?”
叶让:“吃过了。”
叶让原本打算到这里的研发中心看一圈就走,但扫地佛刚刚的一番话,就像在他脚边画了个圈,叶让这个薄脸皮还真不好意思抬脚就走。
扫地佛:“这样吧,我们先找个咖啡店坐下来聊聊我们所目前的研究进展以及能给您的待遇……”
扫地佛绕过街角,拉开了一家咖啡店的门:“叶工请。”
咖啡店叫深巷,装潢很有个性,古朴又奇特,原始又带着点诡异和神秘。
进了门,一条长长的幽暗的画廊出现在眼前。
扫地佛介绍说,这家店一半是展厅,一半是咖啡店。
“很有艺术气息的。”扫地佛说,“画廊两旁的画,都是这家店主的作品,她很年轻,但画作很成熟,天赋啊……上天亲手喂饭吃的那种。”
长廊两旁的画,一半颜色炽烈,像火,另一半冷却温柔,像月光。
叶让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漆黑的双眸盯着两旁的画作看,脚步也放慢了。
不知不觉,走到长廊尽头,花蔓耷拉下来,形成了天然的遮挡帘。
叶让如梦初醒,抬头透过花帘的缝隙望过去,内室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客人,暖色灯光聚成一束,打在一座木台上。
木台的角落放着一架大提琴,中央的高凳上,坐着一个姑娘,一袭白色布艺长裙,乌黑长发拖在身后,背对着花帘,正在作画,画布上的色彩绮丽。
扫地佛说:“糟糕,忘记今天是周六,老板不营业。叶工,我们换家店说吧……”
叶让仿佛没听到,他径自走过去,挑开了花帘。
全世界的光,似乎都聚在了她身上。
叶让双腿不受控,着魔般走过去,双眸中燃起了炽热的两团火,盯着她的画,看着她染色的手指涂抹着画布。
几只银镯和串珠挂在她莹白的手腕上,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碰撞在一起,清泉般响动。
叶让如痴如醉望着她那一抹倩影。
她没有用画笔。
尽管没有看到她的脸,但叶让知道,她望向画布上那堆叠的色彩时,目光是专注纯净又痴迷的。
叶让微微歪过头,静静看她作画。
瑰丽的色彩叠加,犹如在画说不清的梦境,慢慢地,这些色彩和梦有了边界和轮廓,渐渐地,从梦中飞出,成了形。
是一只从上古岩浆中飞出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