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潋,你果然和你的义父一样,令人厌恶。”百里鸢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本侯代劳!”话音刚落,她猛地把匕首拔出来,阎总旗痛到脸庞扭曲,肥腻的脸肉一阵痉挛,像揉皱了的硬纸。百里鸢没有停,匕首掉了个头对准阎总旗的面庞刺过去,一旁的张小旗发出惊恐的尖叫。
阿雏也惊叫:“阿鸢!”
然而匕首在逼近阎总旗脸庞一寸远的地方戛然而止,百里鸢抬起头,是夏侯潋制住了她的手腕。
“督主不是我的义父。”夏侯潋看着她的眼睛,“小君侯,你不日就要回封地了,在此之前还是不要惹出祸端的好。杀了一个锦衣卫,对你有害无益。”
百里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如若小君侯信得过卑职,便把他交给卑职来处置吧。”夏侯潋继续说。
百里鸢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夏侯潋,夏侯潋也望着她。两个人对视了许久,百里鸢脸上的凶戾慢慢褪下去,收回手道:“很好,你把这两个人带走。不过,你要把他们看得紧紧的,最好是滴水不漏。他们的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了,沈大人。”
张小旗抹了一把汗,把阎总旗从桌边搀起来,路过夏侯潋的时候阎总旗停了步子,道:“改日定当略备薄酒答谢大人搭救之恩,届时请大人务必赏脸。”
“脸就不赏了。”夏侯潋说。阎总旗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夏侯潋这么说话,只听夏侯潋又道:“来人,把这两个杀才押到东厂大牢,听候审讯!”
这下所有人都呆住了,阿雏和百里鸢都转过脸来,眼睛里有惊讶。
厂卫虽是一家,可去东厂总没有回锦衣卫衙门安心,况且听夏侯潋方才这话头儿,总觉得语气不善,张小旗心里忐忑,流着汗道:“小沈大人这是何意?回锦衣卫也是一样,咱们回锦衣卫听候发落吧,小沈大人,您看如何?”
“我说的不够明白?”夏侯潋一字一句地道,“拿、人!”
立时有几个番子上前来掰住两人的肩膀和手臂,阎总旗沙哑着嗓子喝了一声:“慢着!”
他喘着粗气道:“小沈大人,我们是锦衣卫,就算要审,也是押解到南镇抚司,由百户大人审讯,千户大人核查,指挥使大人批准。您是东厂的档头,管你们东厂的事儿就好,将我们押到东厂,是什么道理?”
夏侯潋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弄错了。”
阎总旗刚松了一口气,夏侯潋又道:“来人,把他们押到刑部大牢。”
阎总旗脸色一变,“大人!”
“犯官押解刑部,这总没错吧。就算是你们锦衣卫要拿人,也当去刑科批发驾贴。”
“你!”阎总旗脸皮颤抖,道,“小沈大人,您高抬贵手,放了我等这一回如何?一个妓女而已,何苦做到如此?我的舅舅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姚公公,跟着厂公做事做了七年。就算您是厂公干儿,论亲疏远近的确越不过您去,可您总得给我舅舅一个面子。否则……”阎总旗冷笑了一声,“我舅舅和厂公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可保不准我舅舅说上您几句闲话。”
夏侯潋走到阎总旗面前,低头帮他整了整衣领,然后拍拍他的脸,冷笑着道:“说了多少遍,督主不是我干爹。至于你要告状,尽管去。老子但凡说一个怕字,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他抬头又吼了一声,“来人,带走!”
外面的锦衣卫呆若木鸡地看着阎总旗和张小旗被押走,番子们推着他们跟上。夏侯潋让他们先走一步,回过头看阿雏。阿雏拿手绢擦着脸,脸上的胭脂已经糊成了一片,百里鸢也在边上举着手帕帮她擦。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地上,很可怜的样子。
夏侯潋在门槛边上站了一会儿,太阳照在脊背上,微微有点发烫。
“阿雏,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但章程还是得走。”他说,“这种人案底肯定很多,一准能治死他。”
“算了,夏侯,你别跟他们结梁子,到时候沈公公该怪罪你的。”阿雏说。
“督主是我兄弟,他不会怪我的。”夏侯潋看她还是很颓靡的样子,踌躇了一会儿,又道,“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去帮你打水。”
阿雏抹了把泪,道:“夏侯,谢谢你。你救了我两回。”
“谢什么?小事。”
夏侯潋撸起袖子走出去,熟门熟路地朝后厨走。他从前在这儿住的时候经常走这条道儿,清晨起得早眼睛还迷瞪着,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夹道边上开了点儿梅花,浓浓淡淡点缀在青砖墙上,阳光照在上面,滚上一圈金边。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起初以为是云仙楼的仆役,让开道来,可那脚步声紧跟着他,他回过头看,正瞧见百里鸢闷不吭声地跟在后面,见他看过来,对他龇了龇白牙。
“小君侯怎么来了?”夏侯潋问。
“你管我。”百里鸢负着手在他边上走。
他偏头看这丫头,她穿着妆花蓝缎的马面裙和素绸袄儿,脸蛋白生生的,眼眸乌亮,不说话的时候还挺恬静。夏侯潋听说过她,他们东厂做事的人,对京里面的贵人或多或少知道些根底。她是大岐唯一的女侯,也是唯一的稚龄君侯,可惜家里人死得早,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上京来朝贺。沈玦提过她一嘴,说这丫头暴戾得很,倒是很配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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