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过虑。伽蓝所求,不过是安安稳稳地做买卖罢了。”段九笑道,“只要厂公点个头,放松各州道府的关卡,令东厂缇骑停止追击伽蓝刺客,化干戈为玉帛,伽蓝不仅会把戴先生全须全尾地送回家,献上这几个曾经参与灭门谢家的刺客人头,还会每年向厂公进贡一万两白银。若厂公有谁看不顺眼,只管递条子给伽蓝,伽蓝甘为厂公手中之刃,生杀予夺,全凭厂公一念之间。”
沈玦箭袖下拳头攥得死紧。执掌东厂这么久,让人握在手心里摆弄还是头一回。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这下竟让伽蓝抓住了软肋。什么交易?分明是按着他的脑袋要他答应,他但敢说个“不”字,牵机丝就会要了戴先生的命。
是他太大意,光顾着照顾夏侯潋,却把戴先生忘了。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拿住要命的软当。终究是被人拿住了,似乎除了答应没有旁的法子。沈玦脑子里百转千回,天下黑道同气连枝?原先的伽蓝与黑道只是合作,现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了。想必是伽蓝利用极乐果把住了各帮各派,那个阎罗矮子还真成大岐背面的天子。简直荒唐!
戴圣言猛地挣扎起来,脖子上的牵机丝差点把他给割了,刺客吓了一大跳,忙把他按住,低声骂道:“不许动!”
沈玦看了看戴圣言那边,戴圣言目光焦急地看着他。他默不作声地掉回目光,掖手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是你来同咱家商议?实不相瞒,咱家也有些手段,你们伽蓝的事儿,咱家知道的差不多了。你们伽蓝的阎罗咱家早有耳闻,可惜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按说咱家好歹也是堂堂东厂提督,司礼监的一把手,怎的,配不上见你们阎罗一面么?”
段九道:“若是厂公想见阎罗也并无不可。厂公若是答应与伽蓝合作,自然就是伽蓝的贵宾,就算是伽蓝山堂,也自当对厂公开放。不过今日阎罗身体不适,并未到场,小人不才,忝列伽蓝八部之上,此事与小人商议一样有效。”段九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纸,交于身旁的刺客,刺客捧着纸走下来,递到夏侯潋手里,“若厂公同意,我们便立个契约,厂公与小人各执一份,厂公意下如何?”
立契约,签字按手印,日后若是想赖,这契约一旦布告天下也足以他沈玦身败名裂。沈玦蹙眉看着契约,字字句句都像悬在他头顶的刀刃。
“少爷。”夏侯潋忽然低声喊他。
沈玦头也不抬,“闭嘴,别烦我。”
“你也有筹码的。”夏侯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伽蓝一直想抓我,你把我交出去,换先生。”
“阿潋,”沈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眼看夏侯潋,一字一句地道,“等会儿你敢出声半个字,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侯潋:“……”
沈玦重新低下头快速思考,决不能把辫子这么轻易交到他们手里。阎罗、阎罗,他低声默念阎罗天子,那个藏在伽蓝背后的人,半截身子的矮子,想不到如此厉害。阎罗掌握极乐果药方,乃是伽蓝命脉。那个矮子死都不肯露面,究竟是为什么?莫非他的身份,乃是他的死穴?
若能得知伽蓝死穴,互相牵制,他日说不定还能有一争之机。
“厂公,思量得如何?”段九催促道。
沈玦折起契约,冷冷一笑,道:“要答应你们,可以。”
段九颔首微笑。
沈玦刚想继续说话,一声厉喝忽然传来,“慢着!”
段九蹙眉望过去,原来是戴圣言把嘴里的麻布给吐了。戴圣言见他要发令堵嘴,忙道:“老夫性命在你手里,老夫只想教训几句弟子,让老夫说上两句话又能如何?”
“先生等回家再教训也不晚。”段九微微笑道。
“你不让我说,我回家就悬梁自尽。”戴圣言缓了口气,道,“谢惊澜,我悬梁自尽,你这契约签了又有何用?”
沈玦咬牙,“先生!”
段九无奈,道:“只要先生不寻短见,那便说吧。”
戴圣言望向沈玦,温声道:“惊澜,你这孩子,心志怎的如此不坚。当初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他的声气依旧是一贯的和蔼温柔,却只凭这一句话,便让沈玦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屈服便是屈服了,就算是他日再争,也抹不去他出卖朝廷,出卖大岐的事实。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戴先生去死?沈玦握紧拳头,道:“先生,对不住。日后惊澜自当负荆请罪。”
戴圣言还要开口,段九叹道:“先生,莫再说劝导之语了,你这是让段某人难办啊!”
戴圣言笑道:“好,好,老夫不说。那老夫便说说老夫与伽蓝的渊源吧。”
段九微微惊异,“哦?先生与伽蓝还有渊源?”
“是啊。”戴圣言对着段九说话,却看向夏侯潋,“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你伽蓝叛逆夏侯潋的名字是老夫起的。敢问夏侯潋的母亲可是宣和年间的迦楼罗?”
段九点头,“不错,他的母亲是第二十八代迦楼罗,夏侯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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