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什么,夏侯潋猛然顿住步子。
这不对!胡同是最好布置牵机丝的地方,为什么跑了这么久,一根也不曾见到。还有,伽蓝应当有鞘的,刺客逃了这么久,怎么不见鞘来接应?
这些刺客,不像是刺杀,倒像是引他们去什么地方!夏侯潋不做犹豫,立刻停止追赶,折身后撤。他这才发现后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跑得太快,竟然没有注意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火把照亮方寸点儿大的地方,黑暗伏在他的肩头,视野尽头黑黝黝的,每走一步都像深入敌境。他感觉呼吸发窒,好像喉咙被扼上了一个铁环。
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奇异,从前藏在暗处窥探猎物的是他,现在他却成了猎物。
忽然,一道尖利的呼啸从后方袭来,恍若毒蛇吐信,尖牙毕露!
夏侯潋下意识地举火抵挡,短矢洞穿火把,巨大的力量将火把从夏侯潋手中脱出,带入雪地。红色的火光昙花一现般跳动了一瞬,然后熄灭,只剩下嗤嗤的余响。世界顿时黑了下来,沉沉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扑下来,将他重重包裹。胡同里一片寂静,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夏侯潋拔出刀,向前走了几步。
黑暗。寂静。
皂靴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地响,危险来自于四面八方,他似乎感受到那个刺客藏在暗处的冰冷眼神,刺在他的脊背上犹如芒针。
他的对手是谁?迦楼罗?还是紧那罗?
他的心躁动不安,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跃跃欲出。不行,要冷静,冷静,他告诉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向前走,双手握刀,微微下蹲。他闭上眼,也不再注视,视野陷入更深的黑暗,耳畔有夜风在流动,拂起他的发丝,滑过他的脸颊,冰冰凉凉。他保持着出刀的起手式,整个人森严得像一座石像。
很久以前,他修习百家刀法的时候练过一种刀,叫盲刀。受训者要蒙眼置身于夏日林间,听千万蝉鸣。教习会在他面前丢下一根针,他要在排山倒海的蝉鸣之中辨别出那根针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挥刀斩下。有的时候听觉比视觉要更加可靠,当刀在视野之外的时候,唯有声音能暴露刀的所在。
现在没有蝉鸣,只有寂静。夜风会告诉他,敌人在哪个方向。
很远的地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那是厂卫在奔走。风拨动靠墙的竹竿,哗啦啦地响。小老鼠从地沟里爬出来,吱吱地钻进地上的箱笼,又钻出来。胡同外的大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邦邦邦三下,又三下。
风动于耳,万物静若奔雷。
忽然间,有什么地方,蓦然出现一道裂隙,如同闪电撕破黑暗。夏侯潋睁开双眼!
鬼在身后!
黑暗中两把刀铮然相撞,刀刃摩擦产生的火花一闪即逝,像黑夜中盛开的烟火。就着火花的微光,他看见流淌着冰冷光泽的白瓷面具,以及面具之后漠然的双眼。
两把刀在相撞的刹那之后分开,两个人隔着铁一般森冷的黑暗默默对视。
夏侯潋的双手被刚刚那一斩震得发麻。那斩击快如龙蛇出穴,唯有绝强的高手才能有这样的速度,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刺客的名字。
——迦楼罗。
第98章雪夜霜狼
“小沈大人!”
“小沈大人你在哪?”
厂卫的呼喊声遥遥传来,喊声忽大忽小,是因为胡同回环曲折,他们离夏侯潋的距离忽远忽近。胡同里仍是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那个刺客静默地站着,身影仿佛溶化在黑暗里。寒冷侵蚀着夏侯潋的手掌,他的心底也沁出一股凉气。这个刺客给人的感觉太森冷,像雪花里凝结出来的幽魂。
夏侯潋的心猛烈地跳动,他心里有个念头,他不敢说出口,可他必须要说。
“你是谁?”他嗓音低哑地询问。
他的心很乱,他不知道他期待着怎样的回答。这个刺客会是持厌吗?这么快的刀,他只见过持厌,可是持厌为什么会继续为伽蓝卖命?
如果持厌为伽蓝卖命……那么,他们会是敌人么?
“迦楼罗。”刺客回答了,他的嗓音很年轻,可是闷在面具里,听不真切。
“我问你的名字!”
“迦楼罗。”刺客机械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