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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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走进一个窄窄的胡同,他平日的衣裳藏在别人家门口叠放的簸箕里,他四下望了望,找到自己的衣裳,把刀放在一旁,脱下黑色箭衣,换上洗得发白的灰色棉布袄子。
有一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拿走他的刀,刀身轻推出鞘,“刹那”二字映入月光。
“持厌,你不该放他走。”
持厌没有理他,转身就走。
“别以为你是迦楼罗,就可以触犯伽蓝的规条。杀人取头,你该取他的头颅。”男人阴森森地说,“身为你的‘鞘’,我会把一切都告诉阎罗的。”
“随你。”
“持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别忘了,你和我们一样,我们都是依靠极乐果才能活命的人。不,你比我们更低等,你连你的‘刹那’都必须上缴。没有刀的刺客,无异于任人宰割的鱼肉。”男人的声音遥遥响在身后,越来越远,“记住,有买卖的时候到门头沟生药铺来取你的刀,我现在在那里当伙计。”
持厌刚回到云仙楼,就听见园子里各处男男女女的嬉笑,又滑又甜。他目不斜视地离开,走到后院里,从吉祥缸里舀水洗手,刚刚杀人沾上了血,要快点洗掉。洗完手回到柴房,屋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生炭火,黑暗凉阴阴的匝着人,他站了一会儿,从床底下的包袱里拿出一封被老鼠啃了一半的信。
那是夏侯霈留给小潋的遗书,他从朔北回来的时候,在小潋家的竹楼里找到的。夏侯霈的字很差,看起来很费劲儿。他研读了三天才完全明白夏侯霈的意思。夏侯霈要小潋去找一个叫“小少爷”的人,她说她在那里给他留了一线生机,还在京里买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给他娶媳妇儿用。
持厌这几天走访了好几个街坊,去打听了每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可是每个宅子里都有一个小少爷,他跟踪了所有小少爷,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小潋的蛛丝马迹。
或许“小少爷”只是一个代号吧,就像“迦楼罗”一样。持厌抱着膝头坐在黑暗里发呆,眼神变得空茫。
“夏侯!要死啦!你又偷懒是不是!”鸨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持厌醒过神来,忙把遗书藏起来,出门去洗衣裳。
鸨儿在他身后碎碎叨叨:“哎哟,先前看你老实才给你活儿干!没想到见天的偷懒,这衣裳攒了有三天了吧,你怎么还没洗完!你前头那个,也叫夏侯,人家一天洗三盆,你呢,你一盆洗三天!怪不得人家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就只能在这儿混日子。”说着剜了他一眼,“我告诉你,今天不洗完别想睡觉!累死老娘了,应付完那帮死男人,还要应付你!”
持厌默默往大盆里倒水,那盆儿大得能装下一个成年男人,里面装满了楼里姑娘们的衣裳,堆积如山。昨天看门的几个打手说自己洗衣裳太累,要他帮帮忙,也把他们的衣物扔了进来。衣裳太多,他白天要找弟弟,晚上要杀人,清晨还要给阿雏拎洗澡水,实在没时间。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闷着脑袋在洗衣板上搓。鸨儿用帕子点他额头,“要不是看你人老实,我才不留你下来!”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持厌一个人在雪地里搓衣服。持厌一件一件地洗,夜里黑,月光不够亮,有些地方的污渍他看不大清。洗了半天,盆里的衣裳还是小山似的堆着。不知道前面那个小厮怎么做到一天洗三盆的,大概是因为他自己笨吧。持厌枯着眉头,继续搓。
“夏侯!你妹妹来找你了!”阿雏的声音响在身后,持厌疑惑地回过头。
阿雏牵着一个小女孩儿跨过垂花门朝他走过来,那女孩儿手里拿着一个吊睛白额的老虎大风筝,正朝他笑。
百里鸢喊了声:“哥哥!”
“夏侯,你不是说你进京来是找弟弟的吗,怎么又变成妹妹了?”
“我哥哥脑子笨,老是说错。”百里鸢走到持厌边上,把风筝拿给他看,“哥哥,有坏蛋把你做给我的风筝弄坏了。我聪不聪明,我找到一个狗洞,就钻出来找你玩儿了,你帮我补补吧。”
持厌没有接,只低头看了看老虎头上的裂缝。
阿雏在百里鸢面前蹲下,小姑娘长得漂亮,干干净净一张脸,瞳仁又大又黑,阿雏越看越喜欢,觉得她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包松子糖放在她的手心,笑道:“给你吃糖。”
“谢谢漂亮姐姐。”百里鸢低头看着装满糖果的荷包,这荷包在女人的怀里待久了,泛着一股扑鼻的香味,百里鸢皱皱鼻子,心里有一点厌恶,想要扔掉。
“哎哟,这小嘴儿怎么长的呀,甜死我了!”阿雏笑得很开心,“姐姐就喜欢别人夸我漂亮!来,香一个!”
百里鸢明显愣了一下。
阿雏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在她脸上啵了一口,笑嘻嘻地道:“真香!”阿雏拍拍裙摆站起来,“好啦,姐姐回去睡觉啦,你也早点睡。记住不要乱跑,这里很危险的。你要是乱跑,被妈妈看到,会被抓的哦。”
百里鸢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哦”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
“我居然被亲了。”百里鸢嘀咕了一声,抬起头看持厌,道,“你在干嘛?”
“在洗衣服。”
百里鸢低下头,硕大的盆里面什么衣裳都有,大袄、马面裙,男人的汗衫、袜子,女人的肚兜、主腰,还有许多看不出主人是男是女的汗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