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潋皱着眉过来,道:“你病还没好全呢。骑马吹风,你想死在半道上一了百了吗?”
沈玦不答反问:“昨晚是你么?”
夏侯潋愣了一下,道:“你不用道谢,我看你没人照顾,就自作主张帮你倒了几杯水而已。”
沈玦捏紧水壶,厉声道:“咱家的事情无须你操心,往后你再敢靠近咱家半步,咱家要你的命!”
夏侯潋:“……”
这人脑子有病。
他没理沈玦,向司徒谨确认了一个时辰之后出发,转身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拽走了朱顺子。
司徒谨看向沈玦,问道:“不派人跟着他吗?”
沈玦闭了眼睛,道:“罢了。我们快马回京,他没有机会赶在我们前头。既然无害,便让他去吧。”
夏侯潋和朱顺子拣了一堆破烂回来,其中还有福王的马车底盘,车围子和车顶盖已经被水冲走了,只剩下带着四个车轱辘的车底盘。番子都好奇地看着他,夏侯潋和朱顺子开始削木头,把辕木和底盘重新接起来。有番子明白他在干嘛了,自发地过来帮忙。
夏侯潋又找来四根竹竿和一块大油布,在底盘上面搭了一个平顶棚子。番子把水渍擦干净,木头浸了水,还泛着潮。夏侯潋去猎户家买了两床被子铺在上面,再牵来两匹马套上轭,一辆简易到极点的马车就齐活了。
沈玦看也不看,时辰一到,就爬上马。病没好,手脚发软,费了好大劲儿才爬上去坐稳。
夏侯潋叫他下来,让他去坐马车。
沈玦扭头看那一辆平顶油布篷的“马车”,棉被是人家新做的婚被,遍地红牡丹花的被面,土得掉渣。沈玦满脸都是嫌弃,道:“即刻启程,都上马!”
番子们看了眼夏侯潋,没敢违抗沈玦的命令,纷纷上马。夏侯潋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不和脑子进水的病号一般见识。吐息完毕,夏侯潋走过去在番子们震惊的目光中硬生生把沈玦从马上拉下来,打横抱在怀里。
腰直腿长,挺拔高挑的男人把另一个同样高挑的男人抱在怀里,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放开我!”沈玦咬牙切齿。
“你想要一屁股摔地上,我就放开你。”夏侯潋低着头瞧他。
沈玦怒极反笑,道:“咱家看你是不想活了。”
夏侯潋不屑地笑了笑,“我早不想活了。你那什么梳洗掏腹我也无所谓了,随便你吧。我想明白了,爷刀山火海都闯过,怕个屁。大不了咬舌自尽,看你大刑上得快还是我牙齿合得快。怎么样,坐不坐马车?”
“我不!”沈玦大吼,“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这个疯子拿下!”
谁他娘的才是疯子?
沈玦倔得令人脑仁疼,夏侯潋气得想要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沈玦,你不为你自己考虑,总得为你这帮弟兄考虑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撒手去了也就罢了,你这帮弟兄跟着你出生入死,你让他们怎么办?”
番子们从马上下来,齐齐跪在地上,道:“求掌班保重身子!”
连司徒谨都没动弹。沈玦终于沉默了,自暴自弃地偏过头,让夏侯潋看着他冷白的侧脸。
夏侯潋把沈玦放进被褥里,沈玦整个人窝在大红棉被里头,露出一点苍白的脸像夺了月色的白瓷。
大雨过去了,天空青得像杭绸织成的锦缎,偶有几片极淡的云片是缎子上绣的暗花。熹微的天光照下来,映得篷子上的水滴晶莹的亮。马车颠簸,沈玦昏昏欲睡。夏侯潋坐在他头边上赶马车,影子罩在他的头顶。
这个男人,有着与夏侯潋一样的眼睛,也有着夏侯潋一样的性格,一样的粗鲁,一样的蛮横。
十年了。夏侯潋早已不该是十四岁的模样,至少三年前沈玦在柳州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刺客。那是一把绝世杀器,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可是这个人,却像十年前的那个夏侯潋披风沥雨,踏过岁月的长河,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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