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情疑惑地问唐十七:“怎么了?怎么不数了?”
唐十七喃喃道:“完了,这是个陷阱。”他抓过书情的领子,书情看见他眼里烛火一般跳动的惊惧,“这他娘的是个陷阱!”
——————————————
瓢泼大雨,夜黑得像一个巨大的铁牢。
浓浓雨雾里,沈玦踉跄奔走,他好像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恍惚间,他看见前方有一个高挑的黑影,持刀站着,沉默无言。
沈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雾气渐渐消散,他看见一个无头的身影屹立在他眼前。他惊疑不定地走上前,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石头,低头一看,却见夏侯潋的头颅躺在脚边。
沈玦猛然惊醒,伸手一摸,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掀开罗帐,屋子一片漆黑,借着窗纸透进来的一点光亮,能看见黑漆的几案,水磨楠木的桌椅,地上二尺来高的景泰蓝方樽里插了一束不知道什么花儿,已然凋了,花瓣枯黄地萎缩着,还落了几朵在地毯上。窗棂外雨打风吹,屋瓦被敲得噼里啪啦响,沈玦拔出插销推窗看,园子里满地花泥。
沈玦唤来仆役,打起灯笼,乘了马车去京城西边的别庄。他没有叫司徒谨,也没有叫沈问行,带着几个在沈府里值夜的番子就去了。方存真睡得正香,听闻沈玦来了,忙不迭地穿衣衫系带子,一边套上靴子一边赶到正厅。
“三更半夜的,督主怎么过来了?若有事吩咐,也该唤下人过来知会一声,小人亲自登门回禀的好。”方存真赔笑着奉上茶。
沈玦却不接,只冷着脸问:“药制得如何了?”
“前儿刚给两个药人试了新药,此时还昏迷着。”方存真踌躇着说道。
沈玦森冷地微笑:“那就是毫无进展的意思?”
“这……也并非如此,若他们二人能醒来,便……”方存真搓着手,硬挤出一个笑容。
沈玦转进后院,透过厢房的窗纱看里头的药人,屋子里浓重的药味钻过窗纱的孔洞往外冒,药人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像木头傀儡。沈玦气笑了,对方存真道:“咱家该给你喂七月半才对。现在是五月,到七月半还有些时日,够你好好费心研制解药了。你自己的命,你该上心了吧!”
“督主饶命!督主饶命!”方存真跪在地上使劲叩头,痛哭流涕,“小人一直是呕心沥血啊!这次新药一定会有结果的,求督主再宽限些时日!督主饶命!”
沈玦不答话,只冷冷地看着阶前雨滴。雨声、风声和方存真的求饶声都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似的,沈玦抿着唇,脑海里那个无头的身影又一次清晰地浮现。
他心里火烧一般的烦躁,倘若手里有刀,他大概会劈了方存真。
“督主!”有番子冒雨跑进来,递过一张油纸包裹着的密报,“柳州来的急报!”
————
柳归藏双手鲜血淋漓,夏侯潋再斩一刀,柳归藏终于无力支撑,倒在雨里。他的胡须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唯一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夏侯潋。
雨水顺着夏侯潋的鬓发往下流,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雨幕里,黑衣的刺客双手举起横波,雨水沿着刀尖汩汩下流。
“去死吧,老畜生!……呃!”
背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狠狠地一痛。横波一滞,柳归藏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挥刀劈开横波,横波脱手而出,打着旋插进街旁一堆货郎的物什里。紧接着,小腿也是一痛,夏侯潋低下头,看见一根黑色的短箭扎在腿上。
他没有回头,只迅速从地上捡起一把戚氏军刀,再次旋身向柳归藏斩下。斜刺里飞出三支箭矢,扎入夏侯潋的右手,其中有一支横穿了手臂。疼痛像野火一般蔓延全身,粘腻的鲜血沿着指缝往下流。
夏侯潋扑倒在地,他回过头,看见屋顶上密密麻麻的柳家门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陷阱,这是个陷阱!
大街尽头,书情奋力摇晃唐十七,“快!快去救我师哥!”
唐十七怒吼:“闭嘴!你他娘的要我们一起送死吗?”
“唐十七!”
“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你他娘的自己看看,柳家门徒有多少,我们又有多少人!”唐十七抠着窗棂,指尖发青,“听天由命吧。反正你们伽蓝的规矩不就是这样吗,必死者不救。就看老大的造化吧!”他闭上眼,不再看。
“你的确很强,夏侯潋。”柳归藏站在夏侯潋前面,笑着说道,“当年你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
夏侯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捡起刀,怒吼着劈向柳归藏。又一支箭射中他的小腿,他踉跄着摔进泥水里,泥点子溅上脸颊。
“我等了你四年。”柳归藏继续说,“你以为东城门大街这个杀场是你选的吗?你错了,夏侯潋,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啊!我每月初一十五从这里经过,每月初一十五都在屋顶埋伏我的弟子,等的就是这一天!你果然不负我的期待,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