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有说完,夏侯潋的瞳孔蓦然缩小,他的眼映着一柄急速逼近的冷冽刀锋!
什么玩意儿!
夏侯潋手忙脚乱地闪避,险险避过擦着他的脸刺入石壁的利刃,而持厌手腕一转,下一招在刹那间已然破空而至!
快得不像话。夏侯潋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持厌像一只诡秘莫测的鬼魅,手中长刀似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夏侯潋连他怎么出刀都看不见,只能闷着头凭着直觉闪避。身上已经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创口,若非穿得厚,早就血溅当场了!
“无住持令而登顶者,杀。”持厌面无表情。
“我是你弟弟!”夏侯潋叫道。
持厌压根不管,只不停地出刀。夏侯潋迅速镇定下来,横波出鞘,将将接住持厌落在头顶的一刀,左手扯开脸上的风帽,对他大吼:“看清楚,老子是你弟弟!”
持厌明显地呆了,怔怔的看着夏侯潋的脸。
夏侯潋恼怒地看着自己被持厌划得破破烂烂的袄子,棉絮从创口里漏出来,一边走一边流,心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只带了这么一件袄子,棉絮都流光了可怎么御寒?
“弟弟?”持厌目露疑惑。
看来住持那个老秃驴没和持厌提起过。夏侯潋叹了一口气。
正琢磨着怎么跟持厌交代清楚,持厌竖起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夏侯潋的脸,问道:“弟弟就是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吗?你是另一个我吗?”
夏侯潋瞪大眼睛。
这他娘的……还真是个傻子。
夏侯潋费了老大劲儿才跟持厌说明白他不是另外一个持厌,持厌“哦”了一声,低下头,夏侯潋在他眼里看见了微不可察的失望。
持厌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已经十七岁,和夏侯潋一样高,却还像一个大孩子。他从小被养在黑面佛顶,鲜少下山,下山基本上就是去杀人,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通,连“弟弟”是什么概念都不清楚。
夏侯潋和他交流,先要解释什么是“哥哥”,什么是“弟弟”,他才能明白。
夏侯潋在黑面佛顶住下了,他把厨房收拾出来,晚上烧热灶台取暖,睡在灶边上,倒不觉得冷。持厌话很少,几乎不说话,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谁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他最喜欢坐在崖边一棵老树的树杈上眺望远方,有时候会吹夏侯潋上回听过的那个埙。夏侯潋问他是不是想下去看看,持厌却摇头,他说人间不如山上美。
夏侯潋有时候觉得,持厌是一只注视天空的孤狼,他俯瞰山下的时候,眼神总是孤独又空寂。
但他的刀术确实很好,他的刀叫“刹那”,他出刀的速度亦如他的刀名。
和持厌对战,胜负顷刻间便定了,因为没有人的刀可以快过他。
持厌很好说话,让他干什么他都干。夏侯潋要他教自己刀术,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两个人站在山洞里的空地里,四下荒草萋萋,他们持刀相对而立。
夏侯潋大喝一声,横波出鞘,恍若水光粼粼。持厌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等他近了身,左手一动,跨步向前。夏侯潋没有看见他如何出的刀,又是如何收的刀,只觉得腰侧一凉,他低头看,满腰的血。
这他娘的……
“持厌,你有病啊!你竟然下真手!”夏侯潋崩溃地捂着腰,找出药箱给自己缠绷带,幸亏雪顶天冷,血流得不快。
“不练了吗?”持厌疑惑地看他。
夏侯潋抬头,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你刚刚该不会想要杀了我吧?”
持厌坐在他边上,“要不然呢?”
“……”
夏侯潋忽然明白了什么,艰难地问道:“你以前都怎么跟别人练的?”
“住持会找人跟我打,第一次找的是西域弯刀阿察错,他的刀很漂亮,镶着金,在月光底下会发光。”持厌露出回忆的神色,“但是他不够快,我一招就杀了他。第二次是雪域双鹰,是一对夫妻,我用了三招杀了男的,女的自尽了。第三次是一个倭人,他的刀很长,有六尺,这次我用了六招。第四次住持找了十个人和我打,他们没有报上名号,似乎来自不同的地方,刀法也很不一样。那一次很难,我用了二十招才杀了他们。”
夏侯潋有些悲伤。他意识到或许持厌只是住持锻造的一把刀,这把刀无思无想,故而无知无畏,住持想要杀谁,他都能够做到。
他想不明白住持为何如此狠心。或许这世上的人都是如此,手握权与力,众生便皆为蝼蚁,悲喜由他,爱恨由他,死生由他,亲儿子又怎么样,与旁的蚂蚁虫豸没有什么分别。柳归藏在践踏他娘亲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天下最强的刺客死在他的刀下,被他的狗啃了骨头吃了肉,他的心里是不是快意万分,如坐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