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立刻炸开了锅,纷纷指着夏侯霈骂道:“夏侯霈,你好大的口气!先不说你能不能杀了我们,单是你身上的七月半就能要你的命!”
夏侯霈笑道:“能快活多久是多久,管那么多做什么?怎么样,儿子?”
夏侯潋狐疑道:“您真能打过他们?”
“当然不能,可这不是咱们小潋长大了吗?有心上人了。叫什么名儿来着?啊,谢惊兰,长得怎么样,比之柳姬何如?”
夏侯潋窘迫得满脸通红,道:“娘,您别瞎说。”
说罢,却又不由自主地想道,谢惊澜哪是柳姬那等庸脂俗粉能比的。
“哈哈哈,行,听着,儿子,想做什么就去做,但是你自己做下的选择,就要承担选择的后果。总之,怎么选由你定,你娘我舍命陪君子,奉陪到底。”夏侯霈拥着夏侯潋,眼里的杀意消散地无影无踪,露出星辰般的灿烂眸光。
原先的忐忑消失殆尽,夏侯潋莫名有了与一切抗衡的勇气,他抹了把脸上的灰,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退后了一步,手中刀轻轻推出了刀鞘。
当刺客不是一年两年了,大家都知道夏侯霈是个怎么样的疯子。她刺杀向来独来独往,没有接应也没有救援,刚入行的刺客都钦佩她的胆量和勇猛,说她定然抱着必胜的决心。但只要稍微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的决心不是必胜,而是必死。
只要是个人都会吝惜自己的性命,可夏侯霈却能不惧生死。在她眼里,猎物的命贱如蝼蚁,她自己的命也轻若鸿毛!正因如此,她才能成为伽蓝最锋利的刀刃。
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夏侯潋说他选择亡命天涯,夏侯霈定然会抽出那柄名动天下的横波。虽然她不可能杀死所有刺客,但凭她的刀术,一定会有人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疯子,所有人都在心中怒骂,这个疯子!
夏侯潋出声了:“我认罚,娘,带我回山吧。”
第19章握生杀
谢惊澜已经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路。
身上的黑衣邋邋遢遢,沾满了风尘和污渍,头发乱成鸡窝,脸好几天没有洗,灰痕交错。喉咙干得冒烟,像有一块生锈的铁片卡在中央,咳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唾沫都有一股血腥味。更让人饱受折磨的是饥饿,肚皮空空荡荡,饿得肚子疼,头脑发昏,世界仿佛天旋地转。
他离开金陵之前,本想当了耳环换点盘缠,却没想到那掌柜诬陷他偷盗别人的耳环拿来当,夺走了耳环不说,还命仆役把他打了一顿。他慌慌张张跑出来,发现短刀也落在了店里。
他饿了很久,饿到在酒楼门口捡大厨拎出来的潲水吃,但酒楼宁愿把潲水喂给猪也不愿意喂给乞丐,常常派人举着扫帚出来驱赶。
前几日,他在街上看见一个蹲在家门口吃糖饼的小孩儿,只有五六岁的年纪,一边吃着糖饼一边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他站在墙后面,饥渴地望着那小小手掌里攥着的糖饼,仿佛那是世上最后一张糖饼。他的心里天人交战,饥饿催促他去抢那张糖饼,理智又告诉他抢劫小孩是可耻的。
在糖饼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住了,飞快地从小孩眼前掠过,抢走了那块沾满糖末的小饼。小孩懵懂地蹲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握糖饼的姿势,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惊澜早已经不见了,方大哭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哭诉。
谢惊澜蹲在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和着眼泪吞下了那一口糖饼。从那以后,他在大街小巷逡巡,瞄准弱不禁风的小孩手里的吃食,像一条寻觅骨头的野狗。虽有时难免被大人逮住就是一顿揍,却也勉强能填饱肚子。
再后来,他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乡间田野干得龟裂,像老人干枯的皮肤,周遭都是饿着肚子的难民,有的拖家带口,有的踽踽独行。连抢也抢不到吃的了,因为所有人都一贫如洗。
他有时会看见浑身干瘦,只有肚子大得吓人的小孩,那是因为吃了观音土,肚子发胀,便张着苍白的嘴唇躺在地上等死。到后来,路上便看不到小孩和老人了,谢惊澜很害怕被捉起来吃了,专门拣偏僻无人的小道走,饿了便吃点野草勉强充饥。
水和吃的占据了他整个大脑,他已经无暇仇恨魏德和思念以前的光阴,无暇管什么七叶伽蓝会不会在某天夜晚找到缩在角落里睡觉的自己,他只想填饱肚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只不过,他还穿着夏侯潋给他的黑衣,面具揣在怀里不敢拿出来,他怕被别人看见会把它抢走。
后来,他想起夏侯潋曾说把铜板放在城里最高的地方就能再见到他,于是谢惊澜爬上钟楼,炽热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他手脚并用往上爬,把那块面具放在大钟的旁边。大钟前的鸽子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开。
或许等夏侯潋来的时候,他已经饿死了吧。谢惊澜靠在墙边,迷迷糊糊地想。
有甘甜的水沿着嘴缝流入喉咙,他猛地清醒过来,捧过水壶往嘴里灌。一个包子送到眼前,谢惊澜抢过包子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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