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说,夜晚家宴,他卧病床榻实在不宜出席,又因今日是中秋,所以送这些来给四姑娘品尝。”飞南自作主张添上一句:“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酒是二少爷亲自所酿,月团是二少爷亲手所捏,还望四姑娘莫嫌弃。”
令窈揭了瓶口麻纸,香甜的果酒扑进鼻间,又挑开红绳,软糯的月团圆润小巧,依稀可见浅红色花蕊里馅。咬一口,尝半杯,唇齿留香。
郑嘉和的果酒与月团,仍是记忆中的味道。
“替我谢谢兄长,告诉他,我很喜欢他送的东西。”
飞南一颗心落下:“欸,我这就回去告诉二少爷。”他特意瞄了眼地上摔落的笔墨,返回去又问:“四姑娘可是为着功课的事情烦恼?”
令窈一门心思全放在果酒与月团上,哪里还想什么功课,含糊答:“还好。”
飞南离开时,顺便带走了山阳,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鬓鸦纳闷:“奇怪,怎么就肯走了。”
令窈巴不得山阳走开,擦掉脸上的墨渍:“管他呢,走,我们去做月团。”
郑嘉和主动赠了东西给她,她心情好,愿意回礼。算起来,她还没做过月团,也不知道做起来能不能吃。
小郡主首次进小厨房,厨娘们惊得不敢出大气,鬓鸦带人守在门边,如临大敌,做好走水扑火的准备。
对于旁人的担心受怕,令窈浑然不觉,她只管与手中面团做争斗,作废了七八笼,黄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勉强蒸好一笼。
令窈如捧挚宝,盯着食盒里糯白的月团感慨:“真好看,再没有比我更会做月团的人了。”
鬓鸦皱眉凝视,暗自腹诽,再没有比这更难看的月团了,还好轮不到她吃。
令窈:“鬓鸦,你服侍我辛苦,我赏你一个罢。”
鬓鸦笑不出来,伸手接过月团:“谢谢郡主。”
已过申时,喜夏来催,令窈简单拾掇衣裙发饰,往老夫人处去。因着老夫人染风寒的缘故,今年中秋并未大办,老夫人喝了药,身上疲乏得很,用过一小碗饭,便回屋睡下了。
临睡前,老夫人唤令窈到一旁,喂她吃月团,拿出新做的金项圈给她戴上:“卿卿,这是你在祖母身边过的第一个中秋,祖母本该多陪陪你,哪想到竟病倒了,只能来年再补偿卿卿,卿卿莫伤心。”
令窈莞尔:“卿卿不伤心,卿卿只希望祖母能够早日康复。”风寒而已,她并不担心,真正该担心的,是几年之后祖母突然染上的怪疾。
令窈一时感触,搂住老夫人脖颈,说起孩子话:“祖母放心,我天生福星,有我在祖母身边,牛鬼蛇神不敢近身。”
老夫人贴贴她的额面:“好孩子。”
令窈在床头坐了一会,守着老夫人阖眼睡去,这才轻手轻脚走到东边屋子宴席桌案。
屋里热闹得很,各房挨一块坐。大奶奶牵着郑令佳,大老爷往郑令佳碗里夹菜,说:“佳姐,前两天你做的那首诗立意清新,用词高雅,阿爹读后,甚觉惊艳,不愧是我郑府的大姑娘,爹爹颇为自豪。”
大奶奶抿嘴笑,郑令佳也笑起来。
三奶奶搂了郑令清,伸长脖子同三老爷说:“你也夸夸你女儿。”
三老爷憋了半天只说出一个好字,三奶奶又去唤坐在角落里的四奶奶:“你们一家子到底在捣鼓什么。”
四奶奶红了脸,扯了扯四老爷衣袖,四老爷推郑嘉木往前:“这个混小子缠着我俩,非让我们看他今日在外面挖回来的野山参。”
大家哄笑。
令窈怔怔看了一会,想到自己的爹娘,试图挤出几块记忆拼凑,绞尽脑汁也无法偿愿。
她早就不记得了,她连他们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没有人跟她提过,也没人敢和她提起。
趁没人发觉,令窈悄悄退出去。
她从不迷信血浓于水,此时却渴望从郑嘉和身上找到一点归属。
当真是可笑。
令窈一边嘲弄自己,一边拎了食盒往度月轩去。病秧子肯定还没吃到月团,除了她,谁还会给他送这个?
走到穿云门,才发现有人先她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