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走多久,就又到了一片竹林,林中有竹屋几间,一个童儿正在院子里扫落叶,楚寔上前道:“小兄弟,阳山先生可在家?”
山路多岔,一路行来楚寔却从没迟疑过,季泠当时就疑心楚寔来过这里,不想还真是来寻人的,果然并非单纯游山。
“在。”小童应了声,也不见进门通传,依旧埋头扫地。
楚寔回头对季泠道:“你们四处转转吧,我进去拜访阳山先生。”
楚寔走进竹屋时,孙阳山正靠在榻上小歇,见楚寔进来,也不过只是嘴里说了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却也不见其起身。
南安见孙阳山如此怠慢,心里颇替自家公子不满,而楚寔似乎毫不在意,开始吩咐南安烧水煮茶,却也没将自己当做客人。
大概是楚寔的洒脱入了孙阳山的性子,他这才打了个哈欠,坐直了身体。
季泠领着芊眠等人在竹林里转了会儿,又往溪边走了走,只觉得这位阳山先生的确会选地方,绿竹萦绕、山溪环抱,毫无俗气之纷扰。
不过说起俗气,人生三大事儿,吃饱肚子却是头一桩。尤其是走山路耗费力气,不说季泠,便是芊眠等人肚子都开始响了。
季泠便领着芊眠等人回了竹屋,屋内楚寔正和孙阳山对弈,一边下棋一边评点天下事。她有些惊讶于阳山先生的年纪,看起来同楚寔相差无几,她原以为是个老先生呢。季泠又赶紧退了出去。
“听说公子此次是去汉中府任职?”孙阳山道,“却还算个太平地方。”
“可惜蜀中将乱,汉中也不能独善其身。”楚寔道。
“哦,公子是怎么看出蜀中将乱的?”孙阳山道。如今朝廷里可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蜀中情势。
楚寔道:“天下将乱蜀先乱,本是古语。如今蜀中选官不得人,政苛吏暴,物价飞涨,一石米已经是京师的三倍之价了。”
孙阳山笑道:“看来公子对蜀地颇为留心,有公子之能,蜀地之乱想来也不过疥癣之疾罢了。”
“若不过疥癣之疾,某也不敢来请先生了。如今东南倭寇成疾,东北更有边患,山东还有隐隐成势的义教,西南若再一乱,西北岂能不蠢蠢,此时看来太平繁华,却不知一旦有疥癣起,却可传染全身,到时候天下便危矣。”
孙阳山道:“公子怕有些耸人听闻了。”
楚寔执白,一子下去后,孙阳山便成困龙之局。
“若真是耸人听闻,以先生之才何不肯下山经世济民?”楚寔问。
孙阳山道:“某哪儿有经世济民之才?公子过奖,今世之愿不过是能悠游林下得以终老。”
楚寔道:“若真如此,那先生更应下山助某一臂之力,否则天下群盗四起,再难得悠游之地。”
“哦?”孙阳山扬眉,“公子真是觉得当世已病入膏肓?”
楚寔点点头,“是。”
“那公子是如何打算?”孙阳山又问,“辅助今上中兴么?”
楚寔的眼睛看着孙阳山身后,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摇头道:“大乱之后方有大治,此疾并非缝缝补补便能熬过。”
孙阳山破局而出,邀请楚寔道:“再手谈一局?”
楚寔欣然应允。
男人就跟孩子一样,玩起来一样会忘记时间,甚至饥饿。当孙阳山的好友戴文斌来访时,楚寔和孙阳山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手谈了好几局了。
戴文斌举了举手中抱着的酒坛,“近日新得了一坛十年陈酿的玉楼春,特地来找你共饮的,不曾想还有贵客上门,更是可喜。”
提及酒,楚寔和孙阳山这才感觉腹中辘辘,对视一笑。
孙阳山换来童子,“快去把旧年熏的腊肉取一块煮了下酒。”单身男子,身边没有女眷,日常都是一个小童使唤,吃食上自然不讲究。
那童子道:“楚少夫人正在厨房里,说是再过阵子便可吃了。”
孙阳山哑然,片刻后致歉道:“哎呀,瞧我着忘性,来者是客,怎能让嫂夫人亲自下厨?”话虽如此,孙阳山却也没有其他举动,不是不知道失礼,但也知道若单靠小童却是难以整治出一顿可供这许多人饱腹的午饭。
“无妨,内子擅于治膳,且尝尝她的手艺。”楚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