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此事时,脸上有痛苦的神色掠过,的确并非作假。
南云看得明明白白,知道他的痛苦、他的悔恨都是真的,但神情仍旧没什么变化。
伯恩侯自顾自地讲着,将那次对萧元景的说辞同南云讲了一遍,而后诚恳道:“这些年来我没能看着你长大,亏欠你们母女良多,如今只盼着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点点头,剩下的事情都有我来。”伯恩侯承诺道,“你会是伯恩侯府的嫡长女,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看低你的出身,自然而然的,宁王也能将你扶正,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妃……”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恨不得将所有的好处都罗列出来,让南云立时答应下来才好。至于会有什么麻烦,丝毫不管不顾的。
可南云仍旧不为所动,低头喝着茶,只有在听到萧元景时,抬了抬眼。
等到伯恩侯终于讲完之后,南云方才缓缓地开口道:“这些话,您不是已经让宁王告知于我了吗?我的回答也很清楚。难道您觉着,当面再说一次就能让我改主意?”
见面三分情是不假,可那也得本来有情分才行。
南云与他虽是血缘上的父女,但却是半点父女情都没有的,纵然是见了面,也只会心生厌烦罢了。
她这话称得上是凉薄了,伯恩侯先前虽有料想,可真听了之后,心中却还是一梗,如同被捅了一刀似的。
“阿云,我知道你恨我,可……”
没等伯恩侯说完,南云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恨你。”
她打从记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是姜家的女儿,这些年来过得也挺好,不知道那些旧事,自然谈不上怨恨。
如今有人将当年旧事挑了出来,她也只是觉得惊愕而已。
毕竟无论是对伯恩侯,还是对她那位生母宁烟,她先前都从未见过,哪来的深情厚谊?若非要说的话,她只知道伯恩侯大错特错,宁烟可怜无辜,谈不上爱恨。
直到如今,南云都不知道宁烟为何会将自己生下来,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到姜家。
伯恩侯被南云这回答噎了下,后面的话也就说不下去了,很是意外地看着她:“你不恨我?那为何不肯认回侯府?”
“我不恨你,只是觉着厌烦。”南云并没隐瞒,如实道,“再者,我也没有办法替……她谅解你。”
她说话时停顿了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娘”这个字眼。
伯恩侯愣了下,不解地看着南云。
他原以为自己见多识广,想要哄个小姑娘不成问题,如今才算是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弄明白过她的心思。
“诚如你所说,你当年背信在先,负了她。到如今快二十年,她早就不在人世,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南云缓缓地说道,“你方才承许了我那么多,不管麻烦不计代价,更不管我想不想要……说白了,并非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是想要给自己求个心安。”
若伯恩侯当真在乎她怎么想,就不会在明知道她的态度之后,还着人监视跟踪,想方设法地追着了。
南云看得明明白白,故而并不会为这所谓的亲情动容,只觉得可怜可笑。
二十年前,也不知这位究竟做了多亏心的事情,如今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在她身上找补。可斯人已逝,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寻不着,这迟来的深情与补偿,又有什么意思呢?
死的人无知无觉,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罢了。
先前被南云各种摆脸色的时候,伯恩侯都是好声好气的,可如今却像是被这几句话戳中,脸上的和蔼都没能撑住,露出些颓色来。
“你方才说,只要我点头,那些好处就都是我的了。归根结底,是想要一个谅解。”南云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当年究竟做过什么,可她选择了逃离侯府,哪怕怀有身孕,到死也没再想过见你……”
南云停顿了片刻,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不能替她点这个头。”
若换了旁人,或许会觉着没什么大不了,只要点个头,就有数不清的好处。但南云却过不了自己心中的这道坎。
她对宁烟并没多深厚的感情,未曾叫过她“娘”,自然也没这个资格来替她做决定。
无论认或不认,都得一视同仁才好。
没道理为了点利益认下伯恩侯这个爹,但却忽视了宁烟这个娘当年受的罪,轻飘飘一句话就将那些血泪给抹去了。
南云固守着自己初衷,撇得干干净净,并不愿掺和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