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刘老爷得知这少年郎是鲁大的弟子,姓甘,唤作甘十三。
迎了客人进堂屋,各自坐下,而那少年也将背上的木箱放在门边,随后在他师父身后站着。
作为中人,吴半仙给鲁大介绍了情况——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是刘老爷准备给自己大儿子盖一处新房,作结婚用,那房子刚刚起了地基,建了不久,却是怪事连连——先是帮佣的乡人说晚上见到了鬼,随后木材被偷,紧接着守夜的巡视疯了,到处说胡话,干活的工人从房梁上摔下来,断了腿……
到了最后,刘老爷的小儿子刘知仁去过一次新屋工地,回来就发了烧,一宿一宿地盗汗,昏迷不醒……
这事儿处处透着邪门,县里派人来看了,也没有查出个啥子来,于是就找了吴半仙。
吴半仙这人算命是一把好手,平事就一般了,好在他正好知道鲁大就在附近的地界,便出了主意,写了封信,让人带去,将鲁大给找了过来。
听完情况,鲁大闭目,凝神思索了一番,方才开口说道:“刘老爷最近可曾与人结仇?”
没等刘老爷回答,吴半仙便笑着说道:“老太爷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捐资助学这些且不说了,便是对自家的那些佃户,租子都比旁人要少收半成,遇事和和气气,广结良缘,谁人听闻,都不竖一个大拇指?怎么可能与人结仇呢?”
鲁大听闻,又问:“所建新房,是否占了旁人的地?”
旁边的管家儿子听闻,立刻说道:“地自然是占了,但东家统统给人弥补,置换了地基,而且还大了面积,做事公道,绝对不会有人心生怨恨的。”
听到这回答,鲁大将烟锅子往嘴里一放,点烟,抽了一口,方才说道:“如此说来,倒也奇怪——且带我去看看贵公子吧。”
众人起身,前往后院,来到了三公子知仁的房间,鲁大摒退众人,只带了自己的小徒弟进去。
两人走进内屋,来到床前,瞧见红木床榻之上盖着丝绸棉被、陷入昏迷的刘家三公子,那鲁大脸上少了几分冷漠。
他转头过来,问旁边的少年郎:“十三,看出了点儿什么吗?”
那少年郎想了想,说道:“印堂发黑,气血黯淡,应该是遭了厌咒。”
鲁大说道:“这个自然,我说的是其它的。”
少年郎点头,说道:“那个大勇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往下瞟,双拳紧捏,显得有些心虚,想必讲的话可能有假,所以起心思、动手脚的,可能并不是我们的木匠同行,而是被征了地,心怀怨怼的乡人……”
鲁大点头,说你倒是看得清楚,不枉我这些年的言传身教。不过呢,世事多变,人心险恶,即便是你的眼睛,也可能欺骗你自己,所以任何事情,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就不要妄下断言,知道么?
少年郎恭敬低头,说晓得。
鲁大又瞧了床上那人一眼,然后带着徒弟走出了房间,对门口等待的众人说道:“去新屋工地吧。”
刘老爷已经惧怕了这等邪事,不想沾染,故而即便有鲁大这等专业之人在,也不敢妄动,所以陪着这师徒两人一同前往的,却是中人吴半仙,与管家儿子大勇,还有几个家丁。
那吴半仙算学了得,但平事的能力却有些浅薄,此刻遇见了鲁大这等江湖上都有名号之辈,自然不会放过。
他一路上不断奉承讨教,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这般曲意逢迎,鲁大自然不会摆架子,两人边走边聊,倒也热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专业之事,点到为止。
吴半仙无法深入询问,瞧见鲁大对自己这弟子虽然严厉,但眉目之间,却有几分慈祥,于是转过话题,聊起了这孩子来。
鲁大说道:“这孩子命苦,自小没了爹娘,又给族人赶出来,没了活路,被我路过救起,不过他这人对我们这行当,没甚么悟性,除了一把子力气之外,也就手艺活还行,勉强当个小木匠;至于我的衣钵,恐怕是继承不了了。”
吴半仙赔笑,说您说笑了,我看这孩子双目灵动,黑黝黝的,宛如三岁孩童,一看就是聪慧之人。
鲁大认真说道:“我讲的,是真的,他就只会些木匠活,帮着打些下手罢了;旁的东西,一样不会——不过我学的这些呢,也不是什么好手艺,我许多同门,因为法术恶毒,有违天理,中了那‘缺一门’的诅咒,不是无后,就是残疾,又或者亲人遭殃,我这些年来,不断积德行善,但终究也逃不过那命运,连生了三个姑娘,到我婆娘死了,都弄不出一个大小子来,搞得现在姑娘都嫁出去了,我孑然一身,就跟个小徒弟晃荡,四海为家……”
吴半仙知晓这其中厉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赔着笑。
路上他叫那少年郎“甘小兄弟”,少年郎冲他一乐,说你叫我小木匠就是啦,大家都这么叫我来着。
不多时,穿过长长的街道,一行人来到了镇子西边的新宅工地,这儿因为是刘老爷大儿子未来的宅院,所以占地颇广,房子已经上了梁,院墙也砌了起来,木头、砖瓦等建筑材料堆积在空地上。
按理说这儿原本应该是热火朝天的工地,此刻却除了两个家丁之外,再无旁人。
管家儿子大勇告诉大家,从上次出了事故,然后这儿撞邪的事情传开后,工人们都不敢再继续来上工了。
事关生死,就算是加双倍工钱,都没有人胆敢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