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见到这个老人,他也是病恹恹的还闹自杀,但浑身还有一股孤傲倔强的劲头。
但现在他已经放下了骄傲,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叶青水问他是什么病,他没有说。
周恪说:“胃癌。”
他在旁边一边吃粥,一边抹眼泪,闷闷哼哼的小小声地啜泣着。
周存仁禁不住这个女娃子的折腾,刚刚露出脆弱的脸又板了起来。
“啰啰嗦嗦,女娃子就是麻烦,走走走,这里不要你。”
“周恪也不用你照顾了。”
叶青水听到这个病,忽然愁了,但还是坚持问:“那是早期、中期、还是晚期?”
周存仁没有说话,提起床边的扫帚就要赶人。
周恪替他回答了:“中期。”
叶青水擦了擦眼泪,用勺子碾碎了米粒,碾成糊糊状的喂给老头子,“中期好好治疗,还可以活好多年呢,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多少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劲活着。”
叶青水没想到他得的是癌症,搁在这医疗水平落后的年代,除了好好治治多拖个几年之外、也就只有等死了。难怪第一次见到老头子的时候,他的寻死意志那么强烈。
“之前的三百块花完了是吗?”
周恪说:“还没有,还剩一百块,爷爷他住院治病早早就回家了。”
叶青水喂完了粥,忧心忡忡地想这倔脾气的老头子肯定宁愿死也不会接受她经济上的接济。
她愁着愁着,忽然愁得掉下了眼泪。
叶青水看见他吃完了粥,忙不迭地找笔,佝偻着腰在空白的牛皮纸写下一道道公式。
“为什么不好好歇息,干这些费精神的活。”
叶青水把他的本子收走,准备给他舒舒服服地听收音机。这破旧的收音机还是老头儿自己捡破烂,徒手接出来的。
说着说着,叶青水的视线忽然凝住了。
周存仁笔下泻出的一串串数学公式,旁边附上详细的原理解释,他在纠正错误的中学理科教材。除此之外,老头子还用心推导了每一个公式定理,附上了习题。
那么认真、那么用心地一笔一划,拇指颤抖地压着纸写,手一抖他笔尖的墨水晕染了、泅成一团。他皱了皱眉头,撕掉重新写。
叶青水眼前油然而生初次见面时,老头子不屑的眼神,他说:“这书,你不用看。”
过了一会,周存仁才抬起头来回答她。
他漠然地说:“反正也是打发打发时间,以后恪儿也可以靠它自学。这些事总要有人做的。我不干,别人也要干。”
叶青水搜索的视线落在了他杂乱的“书柜”上,一摞摞上千页的牛皮纸写得满满的,她的心顿时热乎乎的,鼻子一酸险些又掉下了眼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在那些漫长的岁月里,他是怎么熬过孤单和清贫,日复一日地写这些“无用”的书。
他知不知道,他的努力、他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其实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独自奋斗。这些耗费了他心血的东西,如果周恪不看、它们只是一堆废纸。
叶青水肃然起敬的同时,又可怜他,可怜他在卑微的岁月里被压完了腰、却在精神的世界里顽强地像钢铁般的巨人。
叶青水看着看着,电光火石般地、脑子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不,这些不会没用用的。今年秋天会恢复全国高考!
他的这些书不会白写、不会白白被淹没!
叶青水越想越快,脑子急速地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