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眉骨上贴着医用纱布,以至于单只眼睛没法彻底睁开,脸颊上是巨大的敷贴,鼻梁和嘴角都交错排列着创口贴。
人不可貌相。
即便身为女孩子的班主任,刘雅恩也不得不在心中无数次感慨。
她向同事赔笑:“彭老师,我先领她回教室去,等会我会再好好和她谈谈的。”
她挥手示意女孩子先回教室,自己又找了本课案,这才往教室去。
刘雅恩到门口的时候,百里颦已经走到座位边了。
年轻的初中生们正值青春期,心智不够成熟,自我意识却生长得异常蓬勃繁茂。他们看漫画书、,看影视剧,结识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然后从中寻找青春的意义。
在好多年前,刘雅恩想,她或许也有这种时候。
只是她不像他们这么拥有勇气,这么鲁莽而不计后果。仅仅只是在妈妈睡着后偷偷摸摸起来读一本言情,这就是她愚蠢的青春期了。
之所以说138班难管,主要成因,其实也就是某几个学生。
初中生们热衷的游戏里,就像社会上其他所有事一样有着排名与金字塔。而金字塔顶端就在她所任职的138班。
站在教室门口,刘雅恩注视着百里颦走回座位。一路上和她打招呼的都是学校里的麻烦份子,在座位一侧伸出手来搭住她手臂、才初二就化妆又染发的女生叫乔帆,而在百里颦坐下时,她散漫地翻了个白眼过去的对象,就是这所初中里问题学生的头领孟修。
不只是大人,孩子也知道拉帮结派、崇尚强者。麻烦的学生势力过于强大,老师要想过得舒适一些,多少都得让步,对他们挥发光与热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来这个班的时候,也不知道排课表是不是欺负新人,竟然给刘雅恩安排了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
每到这节课,十次里有七次,教室里总会空上三分之一。
那时候她还不清楚行情,还打电话问班主任怎么回事,又阴差阳错没觉察出周遭同事的劝阻,乃至于追究其集体逃课学生的下落。
“刘老师,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外校来找事,一般都是礼拜五下午,要么在老校区那边,要么在档案局后面那片空地。我们学校里稍微混一点的都要去,”有学生波澜不惊地解答她的疑问,“校长也懒得管。”
刘雅恩也不想主持正义,说实话,她也忘了,那天下午,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去那里了。
只记得那也是个夏天,天很热,蝉鸣轰隆隆如雷声由远处逼近,楼房与灌木丛在视野里都因高温而扭曲起来。
她喘息着,缺乏运动、突然走过太多路以至于脚腕酸涩,汗珠沾湿额头与后背。隔着细嫩的腮肉,她合上眼,感觉得到有异物在口腔里隐隐作痛。
刘雅恩只是想去碰碰运气的。
她给学生们布置了课堂练习,准备回办公室找本书翻翻——其他老师都经常这么做。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上次学生说的话。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刘雅恩忍不住下了楼。
她绕到老校区附近时才有些紧张。
因为她显然来对了地方,他们今天集会的地点就是这里。她看到有些初中生在附近放风,很后来刘雅恩才知道,虽说这一带没有警局,但他们约架的时候也要当心附近居民打110。
恐惧感这时候才被点燃,刘雅恩忽然质问起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
她一直都是模范生,从不用大人操心,也好像从来没有过叛逆期。
循规蹈矩地上学,循规蹈矩地高考,循规蹈矩地读了师范,循规蹈矩地服从分配。
那几个放风的小混混似乎还不都是她学校的,以至于并不认识刘老师,还龇着牙吼了她一嗓子:“干什么?!”
刘雅恩被吓得险些将人民教师的形象抛到脑后,用全身力气故作镇定,慌不择路掉头找了个巷子进去。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刚扶着墙回头确认小混混样的外校生没跟过来,就发觉前边有一道铁门,直通着老校区的院子。
刘雅恩怯生生朝前走了两步,没敢露出眼睛,只斜着视角看过去,就发现了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