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缱柔婉微笑:“不负娘的期望。当年,娘不就是无论如何也想要女儿成为皇后的吗?”
赵静哑声笑了:“是啊,你成功了,你成功当上了皇后,哈哈哈……而我,则从皇长公主的位置上凄惨地退下,旧病复,被部下背叛,和亲人离心,整日窝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见不着夫君、儿子、女儿,还被大火烧坏了嗓子,成了一个老怪的恶妇。我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可总算是善恶终有报,是不是?”
看着自己曾经最敬爱的母亲变成一个半疯癫的老妇,段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张张口,终究还是唤了她一声娘。
“娘,难道你就不曾想过,为什么你会和我们所有人离心?”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日日夜夜,我都在想这个问题。”赵静恶狠狠道,“终于,我想通了,问题就出在你身上!从盛清七年定下你的亲事开始,一切就都慢慢脱离了我的控制,我不该把你许配给霍景安的,甚至就不该生下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段缱脸色一白,又恢复成原状。“这就是你的答案?”
“没错,从一开始,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可我不这么想。”她道,声音里潜藏着一丝颤抖,“我会对你心冷,是因为你把我的亲事当成一场交易,把我当做一个物件,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爹会对您失望,是因为几十年的夫妻情深比不过一朝权力在手。而阿兄,他孝您敬您,是最不该被指责的那个,甚至因为陈姐姐将您从火场中救出,毁去了容貌而娶了她,可娘你呢?又是怎么回报他们的?”
“你真当陈谭是真心愿意为我去死?陈家早就败了,她又在我身边跟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找个好归宿,结局只有一死,自然会选择拼一把!现在她成功嫁进了段家不是吗?毁容换一个将军夫人的身份,多么值得!”
段缱被她的话气到,忍不住提高声音反驳了一句:“可如果没有她,你早就——”
“早就死在火场里了,是不是?”赵静冷笑着接过她的话,“那倒未必,这几年里,我有许多次觉得自己或许会栽了,可每一次我都成功熬了过来,就像现在,我还是好好地在这里待着,不是吗?虽然苟延残喘,但我还活着!”
脸上的怒气消散,段缱看向赵静,眼底浮现出一抹哀色。
“娘,你真的……准备这么一直固执下去吗?当年的事让它随风而散不好吗,我们重新开始,变回原来那个亲亲热热的一家人,爹爹、阿兄、还有我,一直都——”
赵静不屑嗤笑:“我赵静风光了大半辈子,就算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还轮不到别人来施舍我!倒是你,与其有这个同情的时间,不如想想自己。你今年多少岁了?嫁给霍景安又有几年了?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给他生下。以前或许他不在意,可他现在成了天子,当了皇帝,就由不得他不在意了。他纵使对你有情,在子嗣的压力和大臣的劝谏下又能支撑多久?算我这个当娘的给你提个醒,成为皇后只是开始,要想走到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这一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言,可段缱却意外的冷静,只是脸色看着比刚才更苍白了一点。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轻声道,“大概是在三年前吧,那个孩子最后没有保住,可能是因为我听到了你出事的消息。”
赵静脸上的笑容一僵。
“我落了胎,身子也受损了不少,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调理,可还是迟迟没有消息……本来,我也担心过,但是我愿意相信霍大哥,他不会抛弃我的。”
“愚蠢。这样的话你也相信?世间男儿多薄幸,你凭什么认为霍景安是不同的那个?”
“爹就从来没有负过你。”段缱看着她,“抛弃我们的人是你。”
赵静一哽,没有言语。
段缱继续说下去:“本来,我也没想过在今天来看你,现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即使我是带着真心诚意过来的,你恐怕也只会以为我是来对你炫耀摆谱的吧。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我确定了一件事情。”她的手抚上小腹,那里还很平坦,然而她这个动作却看得赵静一惊,神色起了变化。“连带着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孩子,和三年前的那件事,就想过来看看你……现在看来,我这回是来错了。”
“娘,女儿走了。”她垂下眸,“您好自为之。”
说罢,她转过身,往外走去。
“陛下的祭天仪式就在不久之前。”赵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被烟熏坏的嗓子沙哑低沉,在此刻听来却奇特地显着沉稳,“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伴随着新朝降临而生的皇子,你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段缱脚步一顿,片刻后继续往前走去,穿过珠帘离开了。
长乐宫。
“郡主,你可回来了。”才进前殿,柏舟就急慌慌地赶了过来,“刚半晌陛下带着太常大人过来,亲自下皇后的册封诏书,可没想到郡主不在这里,现在正到处找人呢!”
“什么郡主,哪里来的郡主?”段缱还没开口,她身边落后一步的采薇就先开口说上话了,“都说了多少遍要改口了,怎么还这么叫,让别人听去生出事端,你来摆平?”
段缱忍不住笑了:“这话若是采蘩来说,倒还有几分道理,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端庄稳重了?叫我好生意外。”
采薇臊红了脸:“殿下又寻我开心。”
“好,我不说。”段缱稍稍止住笑,转向柏舟,“陛下现在人在哪里?”
“在你后面。”一个气恼中带着无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采蘩等人俱是一惊,忙回身行礼,段缱也转过身,对着来人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夫……陛下。”
霍景安摆摆手,示意采蘩等人退下,上前揽过她的腰,“不是都说了,不要这么生疏地叫我陛下?怎么就不听呢。”
段缱莞尔:“这不是有外人在么,身为你的妻子,将来的皇后,我总要以身作则,不能让下面的人也跟着乱了规矩。”
“她们又不傻,知道这是只有你才能获得的殊荣,除了你,整个皇宫没人敢这么对我没规矩。”
“可我要叫你什么呢?叫霍大哥不对,夫君好像也不对,你又不让我唤你陛下,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称呼了。”
“怎么没有。”霍景安温柔笑笑,“我的名字你还没叫过呢,叫叫看?”
段缱仰着头望向他,柔柔唤出一声:“景安?”
霍景安笑着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叫得好,有赏。”
段缱不满轻嗔:“又不正经。以前在王府里随便你,可现在不同了,你好歹顾忌着点你的声名。”
“我的声名是打天下打出来的,哪里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没了。”霍景安扬眉,“再说,是你自己要仰头看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么看我,我就忍不住想亲你。”
“好,那我以后都不这么看你了。”
“可别。”霍景安笑着搂住她,“对了,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找你也找不着。问你那几个侍女,都一个个摇头说不知道,哪有她们这么伺候人的,连主子的行踪都不清楚,该罚。”
“不是她们的错。”段缱道,“知道我去哪的人都跟着我出宫去了,她们都被我故意支开了去干别的事,当然不清楚了。”
“出宫?你出宫去干什么?”霍景安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