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枫宴结束得要比前头举办的酒席早,王府后街处候着的各家车架先行接了女眷回去,等将她们送回府宅后,再回此处来接候男主人回府。
高氏沉着脸坐在马车里,楚南雁和楚南莺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般难看的脸色,姐妹两人互相挨着坐在马车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马车驶回太守府,高氏带着两个女儿回到后院卧房,立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冲着楚南雁去的怒声呵斥。
“跪下!”
楚南雁本就还没有彻底从宴会上的惊魂中缓过神来,听闻这声呵斥,立时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楚南莺见状,正想开口为长姐分辩两句,就被高氏一个眼风扫过去,吓得身子一抖,垂头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高氏挥挥手,示意侍婢把小女儿带下去,又屏退周围的仆妇,等房里只剩下她和大女儿两人后,才看向底下跪着的大女儿,怒笑道:“你可真是娘的好女儿啊,娘在之前是怎么说、怎么吩咐你的?有没有让你恪守礼仪,不该做的不要做,不该看的不要看?是千叮咛万嘱咐。你倒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窥视郡主?你是嫌你自己的命长?还是嫌家里的富贵太多?”
楚南雁煞白着一张脸,咬唇跪在地上,面上血色尽失,看上去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晕倒。
高氏见她这幅模样,想起那长乐郡主坐在上时的万千风华,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心:“你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你当你真是晋南第一美人呢,蹙个眉就惹人心疼?凄凄切切,娇弱柔嫩?真正的美人在那王府里待着呢,你连人家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我都替你羞臊!”
“养了你那么多年,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到头来连个简单的规矩都学不好!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这十六个字记住很难吗?你为什么要去偷看郡主?你是没见过活人?”
“亏得我还好心替你解围,以为郡主是看你生得好,想挑你的刺,哪知竟是你活得不耐烦了,去偷看人家!今天与宴的这么多姑娘里,就你一个丢脸丢到了这份上!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高氏越说越气,最后干脆一伸手,呵斥女儿道:“拿来!”
楚南雁有些紧张害怕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什……什么?”
她这瑟缩不解的模样让高氏更加嫌恶,心想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出来,悉心教导了十几年,结果还是上不了台面,一下子就让人家给比到了泥地里。
“那个荷包!”
楚南雁连忙从袖里掏出了段缱赏赐的那个荷包,双手捧着呈给高氏。
高氏接过,略略扫了一眼,就被上面以金线绣成的繁花似锦图给刺到了眼,用力捏紧了它,觉得还不解气,又把它掷向在地上跪着的楚南雁,狠狠朝着她的脸扔去。
“没用的东西!尽给我丢脸添乱!……”
荷包的份量很轻,即使高氏用了大力气掷出,擦在脸上也只不过是有些轻微的刺痛,带来的羞耻感却是什么也比不上的,楚南雁受了这一下,委屈和不解从心底一涌而上,泪水立时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颤微着身子哭个不停。
平日里母亲总是对自己偏爱有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重话骂过自己,更不用提朝自己扔东西了。今天的母亲是怎么了?她只不过是偷偷看了一眼贵人而已,连贵人都没有在意计较,为什么母亲会这么大的火,劈头盖脸地朝自己一顿责骂?
她惶然不解,内心的委屈无处可说,哭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对高氏道出了疑惑。
原本,高氏见她哭泣,心里是软了那么一下的,到底是自己疼宠教养了十几年长大的女儿,说不喜欢是假的,刚才她是被怒火冲昏了头,才会冲着女儿那么大的火,一颗心本来在慢慢平静下来,忽然听见女儿用委屈的声音对自己说“……女儿知错,可郡主宽厚大度,并不计较此事……”那股在缓缓熄灭的火又一下子死灰复燃,席卷了她的心腔,燃烧得比先前更加旺盛。
她之所以怒到连亲生女儿都忍不住教训,就是因为段缱在宴席上给了她那么大的一个难堪,让她丢光了几十年的老脸,猛然听见自己女儿竟在为那人说话,登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宽厚大度?也就你这么个蠢货才会以为她是宽厚大度!你这蠢货,我真是白养了你十几年!”
楚南雁闻言哭得更加厉害,高氏见了,心中烦躁,也骂得越狠,一时间哭骂之声不绝,等楚放回到府里时,看见的就是哭泣的女儿和怒骂的妻子这一情景,大吃一惊,连忙询问情况,待得知赏枫宴上生的一切后,是又惊又怒,指着自己的妻女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真是要气死我!”
打走哭得双眼红肿的大女儿,楚放对高氏气道:“你是怎么养女儿的?竟让她这般无礼窥觑贵人?你可知那长乐郡主是什么身份?”
高氏觉得委屈:“老爷,平日里妾身教导女儿难道还不够用心吗?请了多少教养姑姑来教她们礼义廉耻,谁知那不争气的连个规矩都守不好……老爷,此事实非妾身之过。”
“非你之过?”楚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雁儿今日出了如此篓子,就是你教女不当!那长乐郡主深得世子宠爱,我们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世子,若让你夫君我仕途就此断送,你可担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