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跟沈括毕生所学大相径庭。数算对于世人来说,是为了处理身边事物。就如《九章算术》一般,列出题目,给出答案,是“答曰”、“术曰”。如乘法表、珠算口诀一般,只需要利用数算解决难题即可。就连他研究的隙积术、会圆术,也是为了求证垛积和弧长,是用在日常中的“技”。然而这些东西,能上升到更高一层吗?就如甄琼所言,直指那些亘古不变的“真理”?
也许,是可行的。沈括精通天文,如今又有了观天镜,看待世间的目光,自然而然发生了转变。就如地绕日行,就如气压、真空,明明白白放在眼前,却无法凭直觉辨明。想要究其根本,需要敏锐的目光,拨开迷障的智慧和毅力。就如勾股定式,看似简单,实则包含至理,故而不论是发现的商高,还是验证的刘徽,都成了传世大家!
他能有传世之学吗?新制的历法,若能推行,必然可以传世。然而除此之外,他还想留下更多东西。比隙积术、会圆术更深远,更重要的东西!
见沈括神情,甄琼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也不由吁了口气。术业有专攻啊,让他炼丹还行,让他琢磨定式,乃至数学、格物的定理,就让人头痛了。还是沈括这样无所不能的家伙,更适合研究这些。
解释完了这一通,他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意,赶忙又道:“对了,且不说这些长远的。听闻最近太学要开算科了,我家韩大官人说士子们没多少数算基础,不如把教材改上一改,用算是来教学。这东西我家义学里也教过,蒙童们学的极快呢。”
这跟先前甄琼说的“定式”似乎又有区别,沈括皱了皱眉:“算式又是什么,难不成跟定式还有不同?”
“当然不同,定式是公理,算式不过是个表意的工具,就是写出来比文字叙述要简便些。”甄琼也不客气,拖过一旁的白板,写了起来,“就像方程,嘴上说的要一大串,但是落在纸上,完全可以归纳成一行。”
说着,他直接列了个方程式,有符号有数字,还有代数的甲乙丙,解释道:“这里的甲乙丙就是未知之数,把算式列出,直接带入数字即可。这法子简单明了,连孩童们一看都能明白。还有乘除,除了背口诀外,也能一步步计算。”
一行行算式,出现在了白板上。有复杂些的譬如方程式或者分数式,也有简单的加减乘除的竖式,表述倒是跟算筹有些相类。沈括不由看直了眼睛,之前他们探讨问题时,很少把计算过程列出。两人数算都不差,基本用心算就能得出准确的数字。若是数值太大,用改算筹或是算盘即可,哪用如此一板一眼的笔算?然而这笨办法,却也有其妙处。
沈括不由赞道:“此法倒是直观,我那隙积术似也能用算式表述。还有些天文的算法,若是有算式,更易理清思路。用上你自创的码子,简直事半功倍啊!”
跟甄琼相交这么长时间,他当然也习惯了对方常用的数字表述。比起寻常商家用的码子,更加直观简洁,放在算式里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甄琼嘿了一声:“这些数码,可不就是为了算式而生嘛。若是太难,让人如何学数算?”
这可是大赵传下来的,上至天子,下至黎庶,学习数算时都要用这个。放在大宋,应该也能推行吧?
沈括立刻点了点头,正因他天资极高,故而对于这些更为敏感。毫不迟疑,他道:“我这就去寻几个算学博士,重新整理《九章算术》,整理定式,添加算式。若是能成,便向天子谏言。让太学、武学的士子先用上这法子!”
现在学府里开算科,还是苏颂的提议呢,他又岂能落于人后?至于甄琼提到的定式,如今对于大气压力,他也有了些想法。若是能顺着这思路研究下去,兴许也能出流芳百世的成果呢!
甄琼对于这答案也满意极了。这下连邈哥的吩咐都办完了,回头他再拜托沈括帮着出几套试卷,让韩遐拿回家练习,可不就皆大欢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气历的确是沈括的发明,也确实没有被世人认同。这发现一千年后的“萧伯纳历”极为相似,比阳历还多了节气指导。
沈括有许多数学上的见解,然而窝看资料都看不明白orz瞎鸡儿写,大致意思知道就行了orz
第155章
这些日,韩遐简直过的苦不堪言。兄长说到做到,真给他请来个一道童补习数算。明明是小他三四岁的孩童,却搬着一尺高的教案,说要从头给他补习《九章算术》。
韩遐哪见过这个?然而再怎么年幼,这道童也是凌霄子的高徒,师从翰林院的算学博士,还是阿兄专门请来的。为了即将到来的数算考试,韩遐也没奈何,只能耐下性子乖乖听人教导。谁料这道童所教,跟他当年所学差异不小,不但有新奇的码子,还有古怪的算式,复杂的图像,一套下来让人云山雾罩,不知所措。
如此折腾了几次,韩遐憋不住了,偷偷跟那小道童道:“明月啊,太学里教的跟你这大相径庭。若真考试,怕是会影响成绩。是不是还是按原样来教更好?”
那面上有偌大胎记,整日乐呵呵的小道童却摇了摇头:“郎君不必忧心,我教的可都是恩师所传。非但义学里都教这个,连新招的师弟都是我代师授课呢。若是觉得题目太难,算不出来,多半还是没有掌握透彻。我再给你出两套题练练就好了。”
韩遐:“……”
还是几十贯又买鸡又买羊又买牛让算各买多少?或是两人没事找事自村两头开始走,速度还不一样,要算几时相遇?还有那不方不圆,模样奇形怪状的田亩,非要算出面积?他原以为《九章算术》里的题就够难了,哪想到这道童还能出更刁钻的!他只是考个试,又不是去当计吏,不必如此吧?
然而心里再怎么苦,毕竟也是关乎仕途的大事,韩遐只能咬着牙学下去。衰分、盈不足这样的题,对他而言难归难,但是多想想,总能琢磨出解法。少广、商功这些求体积、面积,开平方,开立方的题目,简直把韩遐的头发都愁白了。
看着白板上那些益发奇形怪状的图案,还有辅助计算的线条,韩遐两眼发直,只想着要不放弃太学授官算了。凭他的学识,去考礼部试也不是不行啊,何必跟数算死磕呢?
正当韩遐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许久不见的甄琼却找到了他,兴高采烈道:“二郎,我听人说太学也要推行算式和简数了,你可是比旁人先行了一步啊!”
韩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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