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刘婆子吞了口唾沫,小心道:“韩官人如此大度,当真让人心动。可是老婆子没用过这两样东西,也不知那太医所言的助产术,到底管不管用啊。”
虽说报上说的详尽,不过就是洗洗手,铺垫的床单衣物都干净些,生产前后用酒精擦一擦下体,剪刀放在火上烤烤。还有婴孩出生,剪了脐带后,再用酒精稍稍擦擦肚脐。这些事情,的确麻烦,又跟自己所学的大相径庭,谁知道靠不靠谱呢?为了五千钱,坏了自家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大可放心,韩某也请了宝应观里用过新式助产术的稳婆。诸位不妨听她讲讲,便会使这些东西了。”韩邈笑着对身后的站着的女子点了点头。
那女子上前一步,笑吟吟对众位稳婆道:“妾出身东郊,也是稳婆,不比诸位阿姊手法老道,却是跟宝应观的道长学了些助产术,略有所得。这术法虽然麻烦,但是使出来,易叫旁人生出敬畏之心呢。”
说着,她也不迟疑,唤过婢子,麻溜的演练起来。怎么让家主备好沸煮晾晒过的白布,怎么用肥皂搓手,用流水冲洗。怎么涂抹酒精,乃至提前炙烤剪刀,好剪脐带等等。她模样周正,这一套有条不紊的使下来,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只瞧着,就像个行家里手,让人敬服。
这样子,跟大夫也相差不远了。有些人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那些大户人家,最爱穷讲究,以往须得拿捏手段,才能让人信服,要是换了这么套流程,气势逼人,还不手到擒来?况且这还是宝应观里传出的法子,太医院将来都要推行,怕是宫里的贵人,都要用这办法了吧?那达官贵人们,可就要挑剔了,学会这本事,想来也是有用处的。
而另一些人,犹自迟疑不定。法子虽好,但是真施行起来,她们担得责任可就大了。平日接生,只要安稳把孩子接出来,就完事了。之后伤了病了,都是家人照顾不周,产妇身体虚弱,婴孩命定如此,跟她们有何干系?该请医生自去请就是了。但若是按照助产术,岂不是把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
韩邈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众人神色。等到演练结束,他笑着问道:“这法子,并不算难吧?”
孙婆子已经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当真是有模有样,让人敬服呢。”
她的年龄在稳婆中算是年轻的,总觉得难以服众。要是有了这套手法,还怕那些大户不多掏谢礼?
她一开口,也有几个婆子巴巴的跟着叫起好来。韩邈在那些闭嘴不言的人脸上一扫而过,温文一笑:“可用便好。既然此事,是为了东京妇孺的安稳,也当加些彩头才是。只要用了韩家的肥皂和酒精,且一月内,所接生的产妇、婴孩都不曾患伤痉,韩某就会在《日新报》上发文,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此事。并且奖赏那位稳婆一百贯钱。”
此言一出,满园都是嘶声。一百贯钱啊!几年也未必能攒这么多,更别提在《日新报》的留名了。那可是街头巷尾都有人看的大报,能露一露脸,岂不是名扬东京了?更重要的是,伤痉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这赢面可是不小啊!
连那几个迟疑的,此刻也面露惊喜。看着一双双火热的眼睛,韩邈笑着拱了拱手:“那就有劳诸位,为韩家扬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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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是奇了怪了。”守在柜台边,一个小伙计抱怨道,“也不知哪儿来的歪风,稳婆接生,都要人洗床单,衣裳了。还非要用滚水煮了,太阳地里晒干才行。听闻还人说,接生需得备着韩家的肥皂呢。”
旁边那伙计惊讶的:“怎么还要肥皂?韩家的肥皂,可不便宜啊。”
“可不是嘛!”那伙计一拍大腿,“哪有制出肥皂,说是生孩子专用的?这不是胡扯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慢吞吞审着账本的掌柜,突然抬起了头:“韩家出了生产用的肥皂?”
这话吓了两个小伙计一跳,那个嘴碎的赶忙点头:“是有这事,听闻韩家香水铺里,还上了一款酒精,比蒸酒还要性烈。说是生孩子时擦上一擦,能避除外邪,保全母子。”
他说的浑不在意,掌柜却猛地站了起来:“此法大妙啊!”
“啊?”那伙计傻了,这算什么妙法?不是奸商捞钱的法子吗?
“这肥皂、酒精可用于助产,不正是《日新报》上所载的嘛。韩大官人当真是个奇才,这等商机都能抓住!”那掌柜已经面露激动神色,“有待产用的肥皂,就不能有待产用的白麻了吗?快去把库里的粗白麻都翻出来,就说此物浆洗方便,最益给产妇铺垫!”
粗白麻的销量,一直不好。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卖出一匹。这次进的多了,正愁没处销呢。这可不就是瞌睡送枕头吗?
小小布铺,立时忙碌了起来。然而似这掌柜一般的聪明人,还不知有多少。卖澡豆的铺子,挂出了可用于待产的新款澡豆,还有浆洗床单的灰水、皂液。还有匠人打造了刃锋更长,用火灼烧也不会烫手的剪刀。乃至专门蒸煮床单、衣衫的大锅,也有人贩卖。
一时间,整个东京城都沸沸扬扬。生孩子须得备上的东西,转眼就翻了一倍,不知多少人都开始打起了孕产的念头。人生两大事,不过生死尔。生孩子这等关乎人命的事情,岂会有人不在乎?若能保住妻儿的性命,这些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一个月后,还没研究出显微镜的程颐,愕然发现满城都是待产用的物事,连稳婆都开口肥皂,闭口酒精,再不济也要说些须得净手,用盐水擦身的话了。
而源头,正是那个办了《日新报》的韩家小子。
“刊那篇文,莫不是只为了赚钱?”程颐哪想过这发展,一时间也生出了气恼。如此唯利是图,岂是君子行径?
程颢则轻叹一声:“商贾逐利,如蝇逐臭。长此以往,天下必然失德。”
面对这等无德的行径,不叱责一番怎行?《明德报》立刻发文,针对此事大肆驳斥。可惜这次,连士林中也没多少人响应。《京报》已经刊文,太医院下欲设“生息局”,专管生殖蕃息。助产术,正是朝廷最先推行的法子。用此法,能减少伤痉、产褥风,保住产妇性命,让婴孩更易存活。这关乎的,可是子嗣大事,谁胆敢轻慢?没看《日新报》上所言,用这法子助产,一个月内,十二位产妇无一患病吗?
赚钱便赚吧,能让妻儿保住性命?花些钱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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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只是卖了肥皂、酒精,就把事情办成了?”今天钱乙兴冲冲来道谢,甄琼才知道,那助产术竟然已经推开了。可是邈哥不是只找人卖了些货吗?也没见他推广什么啊。
看着甄琼茫然的表情,韩邈微微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前朝七夕,还只是女儿节,各家仅仅拜月乞巧。到了本朝,着新衣,摆宴席,还要买磨喝乐这等泥偶。自七月初,潘楼集市就堵的车马不通,至夜方散。这是因为习俗吗?不过有利可图罢了。但凡让商家觉得能够谋利,自会潜移默化,移风易俗。节礼都能改了,何况区区助产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