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琼自他手里接过了望远镜,走到窗边细细看了起来,边看边道:“果真不差,院门前的草木也能看清楚呢……”
米芾也不嫌甄琼脏了,急急道:“让我也看看!”
反正他戴着手套,也不会把镜子扔了。甄琼就把望远镜递给了他,米芾如痴如醉看了起来,然而过了片刻,他突然问道:“沈兄,这望远镜能看多远?”
沈括得意抚须:“我估摸着看个五六里不成问题……”
米芾立刻叫道:“这院子太小,怎能测出距离?”
甄琼闻言,立刻想起了韩邈当初让他远眺过的东京铁塔,建议道:“测量视距,须得登高望远。我瞧那东京铁塔就挺高的,去塔上看看如何?”
沈括和米芾同时转过脸,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别闹”二字。
米芾忍不住开口道:“开宝寺是皇家寺院,寻常人根本不得入内,哪能随意攀爬铁塔?若真想登高远眺,应当去天清寺的繁塔。那里地势比铁塔还高呢!”
听他一番絮叨,甄琼才明白过来。原来铁塔虽是一景,却只能远观,根本不是用来攀爬的。而东京城内,最适合登高的去处,还是城东南角的繁台。每年清明,都有数不胜数的百姓带着酒水吃食,前往繁台一览春色。而天清寺的天清塔,就建在繁台之上,俗称“繁塔”。这座塔本就位于高地,又有九层。立在塔顶,当真有“会当凌绝顶”之感,东京内外都可一览无遗。
沈括也来了兴致:“登高望远还是其次,繁塔塔高是有定数的,站在塔顶,应当能轻松测出计算是否有误。走走走,快去繁塔瞧瞧!”
沈括家在南郊,往天清寺倒也不远。结果一行人又坐车骑马,飞奔去了天清寺。好在此时尚未到重阳,来繁塔的人不多,淘了些香火钱,几人就顺顺利利到了大殿后的高塔前。
繁塔按理说也是舍利塔,但是修得极为宽大,六角九层,高入云霄。站在塔底,仰头都看不到塔顶。塔身内外,更是镶嵌满了雕塑佛像的砖瓦,就如神明寄居之所,巍峨华美,让人不可逼视。
米芾到了塔前,就忍不住去看佛雕,沈括却没有耽搁的意思,急急催道:“先上去再说!”
米芾恋恋不舍的转头,刚刚迈步,就发现少了一人,扭头道:“甄兄怎地不走?”
甄琼沉默了半晌,磕磕巴巴道:“我觉得,繁台也挺高了,不如在下面测……”
“繁台虽高,却没个准数啊!”沈括怕甄琼懒得爬塔,赶忙道,“这塔我可是用重差法量过的,尺寸烂熟于心。只要站在顶层,向下望一望,就能测出望远镜的倍数,一定极准……”
见甄琼讷讷不答,米芾突然反应过来了,嘿嘿一笑:“甄兄难道不敢登高?”
还说登高望远呢,一个繁塔都不敢爬,还登什么高!
甄琼脸都绿了:“谁说我不敢的?爬就爬呗!”
沈括虽觉得他那模样有些逞强,但是心心念自家的望远镜,也不多想,率先进了塔门,拾阶而上。米芾紧紧跟在后面,也爬了上去。
安平站在甄琼背后,有些担心的问了声:“道长可还要登塔?万万不可勉强啊。”
甄琼咬了咬牙:“不就是个塔吗!”
撩起了道袍,他也蹬蹬跟了上去。
第一层的台阶,穿过塔心室向上,又窄又小,灯光也略微幽暗,叫人看不分明,第二层又变成了绕塔的旋转阶梯,依旧看不清面外景色。如此一来,甄琼反倒放下心来,三人也不在塔心佛堂逗留,埋头向上攀爬。
奈何心气再高,这三个也是整日窝在书斋或丹房,四体不勤的家伙。自五层往后,就汗流浃背,只喘粗气,到后来简直是手脚并用往上挪了。好不容易来到顶层,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瘫在塔心佛堂足有一刻钟,沈括才扶着腿站起身来:“到外面看看!”
小门被推了开来,一片山河景色,轰然撞入眼帘。那是整个东京城的全貌。天光西斜,满城金灿,远处的河流就似锦带,环绕在城桓和楼阁之间。车马亭台皆如蝼蚁,唯有满天云霞近在眼前。
“好景致!”米芾喜得惊叹出声。他还真没登过繁塔,也未曾想过,登高远眺竟是这般景色!
“下镇地脉绝,上与烟云俱。我来歷初级,穰穰瞰市衢。车马尽蝼螘,大河乃污渠……”沈括已吟诵出了苏舜钦的诗句,吟罢了诗,就兴致勃勃的取了藏在怀里的望远镜,“有了这望远镜,车马大河,可不是蝼蚁污渠了!”
说着,他扯开了望远镜,观瞧起来。先望远,再垂头向塔底看去,面上已经掩不住喜色,没看多久,就飞快放下镜筒,自怀里掏出纸张,飞快验算起来。
米芾趁着他算术的时候,赶紧讨来了望远镜,看了起来。这一看,也是如痴如醉,嘴里叨叨个不停:“能看到祐神观啊!那边是不是州桥?哎呀!下面有人!我看到僧人了!”
米芾不断大呼小叫,看了半晌,才想起来:“甄兄不来看看吗?”
甄琼缩在塔心佛堂,两眼直勾勾看着地面,双腿抖个不停:“不,不用了……”
这塔怎么这么高!他从没上过这么高的地方啊!QAQ
这可不是在塔中攀爬时的感觉了,就算此刻踩着坚实无比的石板,甄琼也觉得头晕目眩,看都不敢看凭栏远眺的两人。外面可是木栏杆啊!你们就不怕掉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