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块钱的现金搁在身边她心慌,再说早一分钟献给国家,这事儿早一分钟尘埃落定。
林父也为难:“我正准备跟你说,吃过饭我就得赶火车跟老魏他们一块儿去太钢出差。”
林母等不及,索性将皮包塞给丈夫:“那你就去山西把国库券给买了吧。反正在哪儿买,都是给国库捐钱。”
她现在都后悔早上失魂落魄的,没把苏木身上的钱一并给收缴上来,全都买国库券。
算了,子债父母偿。
等晚上孩子放学回来,她再把钱拿到手,去银行存个十头八年的定期,也算是为国家建设筹措资金了。
可惜郑大夫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因为苏木花钱颇有何半仙一掷千金的风范,已经一把头将钱给花的一干二净。
他下晚自习将自行车锁进楼下自己家里头时,刚好听到隔壁车间主任家里头在吵架。
世界上绝大部分夫妻吵架原因无外乎两种,一是有了外心二是钱出了问题。
车间主任家两口子也没翻出新花样。
他们的儿子今年要结婚,女方家里头一定要备齐了三大件。这也是江州城里头通行的规矩,没的说。反正三大件也是给小两口用,婆家娘家谁也不占便宜。
但是现在电器价格一天一个价儿,原本男方筹措好的钱,又出了个窟窿。
车间主任是坚定的物价回落派,相信国家一定会采取政策,让物价回归到年初水平。所以外头抢成犯罪现场他也岿然不动。
可惜国家的确采取政策了,奈何三大件中无论彩电、洗衣机还是收录机,谁的价格上了高山都下不来,集体睥睨车间主任。
这下子,他老婆不乐意了,催着丈夫赶紧去把前头借给亲戚朋友的外债集体收回来。现在他家也有急用。
车间主任倒没有忤逆妻子,乖乖出去转了一晚上。
“结果他就给我收回来这些!”主任老婆扬着手里头的股票,气得七窍生烟。
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老爷儿们!
股票重新出现在神州大地还没几年,公众对这玩意儿普遍缺乏了解,自然不愿意主动购买。有些股票挂出来几个月甚至半年都乏人问津。
地方政府一看这样不行,只得通过强调爱国建设软磨硬泡地进行摊派,尤其号召党员干部购买。可眼下大家都不富裕,每个月拿到手的钱对付过日子都顾头不顾脚,哪里有钱认购这玩意儿。
嘿,前头国库券强行扣工资摊派,现在又闹出个股票。外头什么都在涨价,就是工资不涨,鸡鸭鱼肉统统买不起,干啃菜叶子还要再刮层皮,这日子到底还让不让人过?
既然叫谁买人家都不乐意,为了公平起见,那就抓阄吧。抓中的人就得认命,高兴不高兴,都得买。
钢铁厂效益好,每个月奖金都要跟工资肩并肩了,厂里职工相形之下属于社会上的富裕阶层。
车间主任又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亲戚朋友手头不凑巧求上门来,他二话不说就帮衬了。
拉拉杂杂几年下来,他居然借出去两千多块钱。
可惜借出去的是钱,收回头的就是盖着红章的票证。
车间主任试图跟妻子讲道理:“他们也不是欠钱不还。那个老赵你知道的,家里头老娘一直身体不好。去年风湿病住院花了千把块,到现在还打饥荒。”
他晚上登门的时候,两口子居然就着酱油汤吃白饭。
“还有老刘,一家子七口人挤在杂物间里头。昨晚上外头下大雨,家里下小雨。今天老头子就发高烧,还硬撑着不肯去医院。他没的报销,怕花钱。”
“我家老四你也不是不清楚,秀芬农业户口,在江州城根本找不到正经工作。他们那个街道工厂正式职工都发不出来工资了,何况她还是临时工。”
侄儿侄女都是上学正用钱的时候,老四两口子好几年过年都没添件新衣服了。
车间主任登门,朋友跟弟弟几家人都羞得恨不能挖地洞。
可没钱是真没钱,他们也变不出来钱。
车间主任看着心酸,索性直接拿了相同面值的股票来销账,就当自己是借钱给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