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程慈高兴地往上蛹走,霸占床的一角,拍拍身边的位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意思是:“你睡这边。”
陆胤川没忍住笑出了声,说:“我去洗澡。”喝醉了的程慈只是多了几分孩子气。酒品很好,至少在这之前,他都没发现她是彻底喝醉了。
程慈立马也兴致勃勃地说,“我也要洗澡。”程慈生在潮湿闷热的城市,每日洗澡是基本的坚守和习惯,偶尔条件不足可以忍受一下,但一旦有条件,是不会放过的。
而且她对洗澡有一种偏执的喜欢,夏天没事的时候,她可以一天洗上三四五六次。
陆胤川又叹了口气,问她,“那你先洗,不是很方便,要小心一点。”
程慈点点头,半是模糊地下了床。陆胤川不放心,揣了件旧T恤给她当睡衣,领着她过去了,台球厅有个淋浴室,里头有六个淋浴头,隔成逼仄的小单间,以供客人冲澡。陆胤川没那么讲究,惯常开了淋浴头胡乱冲一冲就算了,但知道女孩子洗澡步骤总是多,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偏头问她,“只有肥皂和洗发水,可以吗?”只有这两样是他的,别人的东西,他不愿意给她用。
程慈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想到是个公共浴室,她有些嫌弃地看着外面公共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皱着鼻子说:“我不想在这里洗澡。”
然后程慈揪着他T恤下摆,仰着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恳求他,好像他是哆啦A梦,能凭空变出个浴室出来。温热的鼻息就撒在他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秒,她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陆胤川终于反应过来,她在撒娇,这种女孩子温柔的小伎俩,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低头吻了她的嘴唇,尝到一点儿鸡尾酒的甜酸味,“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这儿也不能住人,偶尔休息一下还可以,什么都缺。
程慈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现在回家的麻烦程度,默默从他手里拎过T恤,“我随便冲一冲。”
陆胤川又去翻箱倒柜地搜刮出未拆封的牙刷出来,一条还带着标签的干净毛巾,他煮了一壶水,把毛巾放在里面烫,“随便冲一冲”的程慈还在浴室的一个小隔间里,女孩子那讲究又挑剔的心理作祟,总觉得哪里都不干净,这里冲一冲,那里冲一冲,热气把她蒸得更晕了。
陆胤川隔着塑料帘子把毛巾递给她的时候,她滑倒了,疼得倒抽气,眼泪混着浴头的水一起滚出来。
陆胤川便惶急掀帘进去了,弯腰去扶他,检查她有没有哪里蹭破了,程慈愣了两秒,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躲,于是就坦然地僵在了那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没躲的必要了。她只是背过身,有些孩子气地说:“你知道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吗?”
陆胤川从善如流地问她,“为什么?”
“因为羞耻心,光着身子是不文明的。”程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埋怨他把她变得不文明了。
陆胤川不明白她这歪理从哪里出来的,哼笑了声,“没有,很美。”他坦白得近乎神圣,把程慈都说懵了。
于是程慈红了脸。
所有的坦荡一下子崩塌,顿时才觉得害羞起来,把自己蜷成一小团,蹲在地上。
程慈喝醉了还是有意识的,只是那意识模糊得飘忽,反应总是跟不上思维。陆胤川把她捞起来之后,半是叹气地拿浴头给她冲了冲,用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发,不放心她自己待着,索性给她擦干净了,然后把架子上的T恤拿下来套在她的脑袋上。
程慈这才站了起来,隔间被水汽氤氲得模糊,程慈的眼睛在那雾里显得特别亮,她环着他的腰抱了抱,撒娇似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想说我被男人看过不干净了,最后被这句话雷得里焦外嫩,哑口无言了。
陆胤川坦直地立在那里,半晌才从胸口吐出一股浊气,“你弄死我算了。”这粗俗的话说出口,他也被气笑了。重重地捏了下她腰肢。
程慈哼了声,躲开了,埋怨地看着他。
他衣服湿了大半,把她带回房间的时候,自己也去洗了澡,出来后一身疲惫地靠在水池边搓洗衣服,白色的是她的裙子,柔软的棉质布料。
他生平,第一次给别人洗衣服,就连昭南的衣服,他都没机会洗过。
他把裙子拧干了甩开的时候,看见裙子的腰线,窄细的一条,想起她的腰也是这样细,好像一只手都能握得住。她平坦的小腹有不明显的马甲线,腰侧的位置有一串像是纹身的东西,太暗了,他没仔细看。
又或者说看得太仔细了,连那纤细的一道纹身,都看见了。
他低声“啧”了声。
陆胤川把衣服晾在护栏外的铁架子上之后回了屋子,灯还亮着,昏暗的暖黄色光,并不明朗。空调有些年头了,发出聒噪的呼呼声,制冷却不太好,屋子里透着几分热意。她把被子几乎全压在身下,蜷成一个s形,T恤滑到上身胸口的位置,露出来的脊背有着脊柱的轮廓,一个个脊椎的小凸起像琴键一样排列着,她穿着粉色的内裤,上面有浅浅的白色格纹,她睡姿乖巧地捋在床的一侧,给他留了足够的空间。
陆胤川坐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有点儿想抽烟,他把烟盒摸出来,揣了一个打火机出了门,靠在墙上,隐在黑暗里。
眼睛留在房间里,目光仍逡巡在她身上,透白的肌肤,脊柱上小小的凸起,她粉色的内裤,抓在被子上的纤细手指……她蜷成s形的娇小的身体,盛在灰色的被单里,被灰色的被子切割成一副画,带着几分庄严和肃穆。
他在那肃穆里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邪念,于是觉得慌乱和亵渎。
旋即又觉得好笑。
他在黑暗里,慢慢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