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殷录从官署回来,殷瑞和殷玮两兄弟也从书院返家。殷府便在清荷院摆了宴为陈嬿姝洗尘。
席间,大家只闲话了些家事,殷录与郑樱又问了问陈弘与郑檀的近况,以及陈嬿姝路过郑国时,与舅父郑眭一家见面之事,其余之事,并未多谈。散了席,便各自回屋歇息。
因为陈嬿姝来均阳只是小住,郑樱便让她与殷琉同住在梅园,只不过殷琉住在前院,她住在后院。因而,罢席之后,两个小姐妹便同路归去。
月色清辉,如水一般,泻在人的身上,像是洒了一层霜似的。月下,殷琉的眉目显得越发的清淡,但眉间的愁纹似乎仍若隐若现。
陈嬿姝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琉姐姐,你大喜之日在即,我怎么感觉你面上并无喜色?”
闻言,殷琉微微一顿,随即淡笑道:“哪有?莫不是阿蝉看错了?”
“我可没看错!”陈嬿姝回过脸,看见碧绫与殷琉的侍女知梅远远跟在后面,遂倾过身,挽住殷琉的胳膊,低声说道,“琉姐姐,可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没……没有啊。”殷琉的笑容却愈发勉强。
“你别我了。”陈嬿姝见殷琉这模样,心中更是了然,又说道,“琉姐姐,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跟我说说吧。你自己一个人闷着,会闷出病来的。”
殷琉一怔,随即轻声一叹,说道:“跟你说有什么用?都已经成了定局!”
闻言,陈嬿姝微微一愣,忙问道:“琉姐姐,你真的不满意这门亲事?这是为何呀?我听我阿娘说,姨父姨母给你定的是赵国右相杨家的公子,你们可谓门户相当,应该错不了呀?”
“阿蝉,其中有些事,你与姨母并不知晓。”殷琉咬了咬唇,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又说道,“我私下得知,那杨松乃有一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只是那女子门第不高,杨相国不答应这门亲事,另与我家结了亲。可杨松并不愿意,还曾在家绝食相抗,最后杨相国拿了个由头,把那女子的父兄下了狱,以此逼迫杨松。因为那女子父兄若被定罪,那女子也会被没为官奴。杨松为了不让心爱之人受苦,不得以违心应下了这门亲事。杨相国把那女子父兄放出后,把他们一家赶往西北苦寒之地……你说,这样的境况,我如何能欢喜?”
听到这话,陈嬿姝面色一变。她前世就嫁给了一个心中无自己的丈夫,过得简直生不如死。她不愿意殷琉再过这样的日子。
“琉姐姐,此事,姨父姨母知晓吗?”她问道。
“我跟阿娘说过,父亲肯定也是知道的。”殷琉答道。
陈嬿姝一愣,随即又问道:“既然如此,姨父姨母怎么还舍得让琉姐姐你嫁过去?”
“他们舍不舍得,还能怎么样?当初为了挣几分面子,父亲与杨相国一同请王上指的婚,事到如今,哪还有反悔的余地?”殷琉苦笑。
“可是,琉姐姐就这般嫁过去,夫妻怕是难以和睦呀。”陈嬿姝急道。
“我嫁与杨松,求的本就不是夫妻和睦,而是两个家族的利益。”殷琉迈着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阿蝉,我们这样的女子,不过是棋子。为了家族利益,随时都只能牺牲的。就像阿蝉想嫁与二殿下一样,还不是想借助赵国之力,保陈国安稳?”
陈嬿姝默了片刻,说道:“琉姐姐,你,你也猜到我的来意?”
殷琉并未回答陈嬿姝的话,而是自顾自说道:“杨相国在朝中说话极有份量,以后我三个弟弟出仕,还要仰仗他帮忙。而杨家看中的,是阿娘与太后关系密切,父亲是王上身边的近臣,跟王上说得上话。我们这桩婚事,也算各取所需吧。”
“琉姐姐,那你甘愿就这般嫁过去?”陈嬿姝心里有些难受。她不愿意殷琉受苦。
“我不愿意,又能怎样?”殷琉转过脸来,望着陈嬿姝,凄然一笑,“阿蝉,你知道吗?我与杨松定亲之后,曾在一雅会上见过他。可是,他视我如无物,不曾看过我一眼。我嫁过去之后,会遭遇到什么,我心里早已清楚。可是,我能不嫁吗?我敢不嫁吗?”
听到这话,陈嬿姝更是心疼,可是,赵王指的婚,她知道,殷琉不嫁是不可能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殷琉。在这个情境下,什么样的话语都是空洞无用的。
只是,殷琉那凄婉的笑容,久久印在她的脑海中,以致于夜不成寐。前世殷琉出嫁之后,与她少有书信往来,因而,她并不知道殷琉过得如何。如此看来,前世的殷琉,应该与她和郑萸一样,都是不顺的吧。
想到这里,陈嬿姝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何,对她们几个女子来说,命运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陈嬿姝越想越难受,直到鸡都打过头道鸣后,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又是北济门!
又是把自己推下城楼的那双手!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一次感觉到鲜血从自己七窍中流出来。这时,那个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男子,纵马来到了自己跟前。她努力瞪大眼睛,望着他。这一次她的眼睛似乎没有模糊,她心里一喜,正准备将他的相貌看清楚……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