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这辈子,甚至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回来了,也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低垂下眼睑,掩盖了自己发红的眼眶,收回深思,倒也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走到了城门口,排队等着入城。
因着皇后诞下太子,天下大赦,近来京城附近人口流动频繁,自也是加强了警戒。
陈维这样流放遇赦回来之人,倒也不算少数。
虽然守卫多加盘问了几句,但也没有为难,查证了身份资料没有问题,便将人放入了城内。
陈维这些年虽被流放,可在京中与母亲的联系并没有中断,知晓自己的母亲得蒙圣恩,如今还居住在京中。他原本是想径直去寻自己的母亲,可是想到了自己的模样,却又犹豫了,他怕自己的母亲见到自己这副样子,会难受。
陈维在身上摸索了许久,拿出了这一路几乎是从牙缝里剩下的一角碎银子与几枚铜钱,犹豫了一下,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选了铺中最便宜的一身棉衣。
倒不是他想要浪费这个钱,只是他身上实在是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衣裳,拿着衣裳,他又进了一处客店,要了一间最便宜的客房,洗去了自己身上的一身风尘,换上新衣后,心中方才略略安定。
陈维将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走出客店,本也是打算径直回家。
在走出客店之时,遥遥瞧见不远处有车驾过来,见着身旁百姓避让,他也察觉到可能是贵人车驾过来,唯恐惹事生非,连忙往边上也跟着避了避。
只是脚步方才退了两步,他却是听得旁边百姓轻声议论道:“威远将军夫人这是要进宫去吧!”
“是啊,将军夫人曾伺候过三代皇后,最后一任伺候的,便是当今皇后娘娘,当年将军夫人出嫁的时候,皇上与皇后娘娘给她陪嫁了十里红妆,婚后,将军夫人也是常进宫去陪伴皇后娘娘呢!”
陈维是识得威远将军的,与他一般,出生于微末,因家中贫苦,跑去做了兵,在战场上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也是靠着这份狠劲,他方才一步一步爬到了将军的位置,手握兵权,统领一方。
对于这种拿自己的命拼出来的人,陈维心中是佩服的,只是当年他身居官位之时,这位将军正在边关保卫一方,而等到他被流放后,这位将军因着边关平稳,已被召回京中。
故而一直未曾见到过。
当然,其实对于如今的陈维而言,这位将军,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遥不可及之人罢了。
他之所以会在意,不过是听得了身侧之人提及的威远将军夫人……他向来多慧,又自诩能看透人心,当年被流放之时,虽消息闭塞,可家国大事,到底官服会张贴告示,譬如皇后娘娘薨逝,又譬如,隔了几年,皇上方才迎娶了如今的皇后。
他是了解皇帝的,尤其是在知晓皇帝对于赵泠的感情之后。
只怕,这两任皇后,皆是同一人。
而百姓口中伺候过三任皇后,出嫁之时,又能获得皇帝皇后备下的十里红妆的宫女,除了香梅,还能有谁?
陈维回过神来,看着由远及近走来的车驾,默默的退了下去。
那些事情,早已经是往事,不管是愧疚、还是其它,他只能够压在心底。
可是,陈维却是没有想到,车驾并没有一路往东,往皇宫的方向行去,而是在他边上,停了下来,然后,马车帘子被掀开,丫鬟搀扶着走出了一名妇人打扮的贵妇,而贵妇的肚子,虽掩于裙下,却已然不难看出,已身怀数月。
香梅与曾经稚嫩的模样,变了许多。
可能是因着怀孕的缘故,不管是身材和面容,更是圆润了许多,可从她的红润的面色看来,过得很是不错。
她没有带面纱,面上带着盈盈笑容,与身侧的丫鬟说着笑:“娘娘昨日还与我提及想吃香玉阁的糕点呢,我想着,也有些馋嘴,想着昨日老爷带给我酸梅与蜜饯,正好经过……”
香梅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不远处的香玉阁望去,只是,目光在掠过人群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
香梅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而陈维虽然躲在人群之中,其实一直关注着香梅的方向,自然也察觉到了香梅的目光。
虽然早已经没有了意义,可不知怎地,陈维却是突然觉得,自己进京买了衣裳,又梳洗干净,总算让自己显得没有那般的窘迫。
但如今的他,卑微的不过是尘埃一般,他仍然有些不想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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