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中央洲陆来势汹汹,此时那天舟身形已是逐渐凝实,是否会就此罢休,实在是两可之间,两位高僧均无头绪,商议了片刻,先后没入一座小小庙宇之中,随后,其中灵气大涨,两人气息转瞬间消失无踪,却是激发了传送阵,往山门挪移了过去。
他二人发现蹊跷,匆匆赶回,此处散出的许多光点便乏人追踪,阮慈驱使岳隐的法体往外逃遁了数万里,见身后并无人缀上,又有两道庞大气息正快速接近,想来谢燕还等人也会暂时遁走,这才将岳隐放开,从道基高台上跳下,叫道,“喂,你来拿回你的身体罢。”
岳隐不发一言,举剑攻来,内景天地中雷鸣电闪,小天地法则也在隐隐排斥阮慈,阮慈道,“不要玩这些小把戏!”
她神念一动,岳隐又被摔在地上,遭道韵层层缚住,他涨红了脸仍难以挣扎,阮慈又将他放出,岳隐垂头丧气,走到高台上坐了下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和那群人是一伙的么?我师兄,我师兄他……”
他垂头丧气,显然是意识到百里偃凶多吉少,阮慈在他身边坐下,道,“我是救你的人,当时若你不把剑给谢姐姐,你现在已经死啦。”
岳隐身侧,那念兽少女现身出来,轻声道,“他本就该死在刚才,这、这……”
金丹修士的内景天地中无法容纳筑基以上修士,此时突然出现两名神通古怪的少女,修为都要比岳隐更高,岳隐吓得说不出话来,阮慈道,“你只是一只奇兽,懂得什么呢?过去未必就无法改变,你以为的幻境,有时只是从现在到过去的通道而已。”
那念兽还有些不信,转身连挥双手,似乎想要改变此刻,唤出新的回忆,但却怎么都没有用处,急得摇头晃脑起来,虽已是人形,但此刻却还能看出一丝兽性。岳隐见她在自己道基上捶胸顿足,忍无可忍,叫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念兽随手一挥,他又被捆了起来,她疑惑地看向阮慈,伸手又挥了几下,阮慈道,“你不必试探了,你能制住他,是因为化生酝酿你的怨气中,有他的一份怨念。”
岳隐嘴尚未被堵住,也跟着问道,“什么怨念?我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怨念么?”
念兽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原本就死在刚才,被那中央洲修士骗走东华剑后,一剑刺死,你师兄百里偃原本已是奄奄一息,你死去之后,他也被那人从人袋中扔了出来,和你一道死去。之所以如此,全因你在洗剑池中心念一动,拔出了那柄东华剑。”
岳隐目瞪口呆,听得说不出话来,又望向阮慈,他自然知道自己未有赠剑,乃是阮慈影响,又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是……你们是来自未来么?特意救我,是因为,是因为我——”
“救不救你,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南鄞洲很快就要败亡了。”念兽将视线望向天边,那处随她心念,很快映出了外界景象,她面色微变,叫道,“快躲起来,灵气风暴来了!”
岳隐肉身此时已归为原主处置,金丹修士想要在灵气风暴中生存下来还是要费些心机,闻言忙取出一领斗篷,往身上一裹,旋即便感到巨力临身,顺着被吹出几万里,那波动方才逐渐微弱,此时他已无法观察到远处天舟降世的景象,但念兽却宛若目见一般,幽幽叹道,“天舟来了,上清门清妙老虔婆以天地六合灯照耀天舟,天舟内满满装的都是修士,他们借争夺东华剑之名,在南鄞洲大打出手,南鄞洲所有门派的气运全被连根拔起。昙华宗大长老佛悟真菩萨发下大愿,用尽全力,也只是击溃了清妙的法体,令其坠凡,但南鄞洲最终仍在天地六合灯和风波起钟、落云玄玄鞭、无极归一创世神光、燕山法藏令这些洞天灵宝之中,被掘断地根,气运破碎,最终裂解成无数碎片,所有苟延残喘的修士,全都落入迷踪海内,承受海啸侵袭,想要往外逃窜……但中央洲修士特意留下护洲大阵没有击碎,那大阵要数百年才会逐渐消散,在此之前,所有修士都只能被困在其中,在一次又一次的灵炁风暴中苟且求生。”
“因门派气运已断,灵力暴动无比,修为也无法提升,所有洞天真人全都身陨,南鄞洲在短短数百年内便烟消云散,彻底陆沉……你们来此时见到的亭台楼阁,只是千万分之一的残余而已,真正的南鄞洲盛景,早就在数千年前坠入海中了。”
她口中随意说来,都是百万生灵覆灭的惊天惨祸,岳隐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骇然长出一口气,望向阮慈,阮慈点头道,“南鄞洲覆灭的事,没人知道的比她更清楚了。”
又忖道,“太微门把天地六合灯交给清妙夫人,而清妙夫人乘着一气云帆来此之后,又助天舟现形,运来其余修士,而且众真人所有争斗,只怕都是为了破灭南鄞洲宗门气运,最终令其陆沉,南鄞洲所有修士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这是中央洲合谋,而非传闻中的争夺东华剑打到陆沉。只不知南鄞洲究竟触犯了什么忌讳……哼,不过以中央洲一贯的做派,虽然争斗东华剑也只是个噱头而已,但必然也不会打折扣的,谢姐姐当真便在这杀气处处的南鄞洲中,将东华剑夺到手中,怪道她如此自信,直言自己是万年以来第一人。”
那念兽只知南鄞洲事,对阮慈的考量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岳隐更是疑真疑幻,许久之后才让自己相信南鄞洲覆灭之日当真已在眼前,饶是他修有止水剑心,仍不禁失魂落魄,双目热泪长流,在空中徘徊了许久,起身道,“两位……后辈,多谢你们搭救,若南鄞洲命数如此,此刻我只想回山门中去,找来弟子,一道迎接着陨落一刻的到来。”
念兽冷冷道,“你要到哪里去?”
岳隐微微一怔,“前……后……道友,你这又是何意?”
念兽便向阮慈努了努嘴,怒道,“愚钝至极,你难道没听明白么?过去也不是不可改变,能改变南鄞洲命运的人,便在你的跟前!”
第253章洲陆因果
到底是人心化生,这念兽竟比岳隐还更聪慧得多,不过她的见识也要较岳隐为高,仓促间能想到此事也并不离奇。岳隐经她一言点醒,忙仓皇拜下,恳求道,“请道友大慈大悲,救我们南鄞洲无辜众生一命!”
想到刚才念兽所说的南鄞洲命运,不由打了个机灵,“至少……至少给我南鄞洲留一脉生机,请道友成全!”
他也知阮慈不过是金丹修为,便是念兽口口声声她能扭转南鄞洲的命运,仍是不敢尽信,又怕所求甚大,被阮慈拒绝,因此列出了一个较为简单的要求。阮慈望了念兽一眼,见她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并不阻止,心道,“这念兽行事比岳隐老道了许多,她本心也只是希望为南鄞洲留下一点生机,只是拿捏着岳隐,先要个高价,再慢慢讨价还价,她对人心的拿捏真不像是一只妖兽。”
若非此兽心中满盈对中央洲陆的仇恨,阮慈倒真有心点拨她几句,但此时她的心肠却不会因为岳隐的几句央求便变软,摇头道,“此事无法办到,中央洲陆的修士并非好杀之辈,如此倾囊而出,破灭一洲,想必有他们的因由。我救你是因为我此刻和你同体,见不得你这样糊糊涂涂的死去。现在你既已明了来去,就是死也不会做糊涂鬼,下次若谢姐姐找到你,我便不会救你了。”
岳隐闻言大急,但他本就不长于言语,央求了几句,见阮慈心意已定,突地掩面大哭,在那道基高台上又捶又打,自怨自艾,到底是他无能,便有了奇遇也难以改变洲陆命运。阮慈只立在高台一角,漠然相望,岳隐哭了一阵子,又从手指缝里偷看了阮慈一眼,他面上泪痕未干,慢慢坐起身来,叹道,“我实在不懂道友的心思,道友方才那样惶急地提醒我,在下还以为道友是胸怀热血、匡扶正义之辈,怎么此时却又如此铁石心肠?”
阮慈将他的话玩味了几遍,摇头道,“这世上本就没有正义,只有冲突的利益;本就没有热血,只有纠缠的因果,今日你瞧南鄞洲无辜,又焉知在中央洲陆看来,南鄞洲是否已成大患,与周天命运有害呢?”
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南鄞洲推行的这套处世之策,为中央洲陆所不容,而阮慈虽然心中对中央洲陆的行事作风也并不是一味认可,她出身的南株洲也因此枉死了不知多少条性命,然而反过来看,若不是谢燕还,她只怕连诞生的机会都没有,东华剑也正是中央洲陆送到她手中。固然她在中央洲陆也是时时刻刻有倾覆之危,就如同此刻的谢燕还也绝不能寄望于师门青眼,但她们两人也依然是中央洲陆倾力培养的绝代双骄,如若不然,阮慈根本就不会有合道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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