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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小说>借剑>第116节

她一时便有些犹疑,问道,“若是你告诉了我……会不会反而连累到你呢?”

王雀儿道,“这也不晓得,你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便觉得什么事都要听我安排,倘若有自己的主意,便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是么?”

阮慈微微点了点头,王雀儿道,“这倒也不好说,是否要因为一次挫折便改了本性呢?听或不听,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了。”

两人相拥而坐,阮慈裹着被子,靠在王雀儿肩上,他的怀抱一向是温暖牢固,如今又多了几丝难以言喻的诱惑,她斜着眼望着王雀儿的侧颜,突地明白,只怕王雀儿是世间唯一一个不会勉强自己的人。若是瞿昙越、苏景行等人在此,想必一定是千方百计地言语诱骗阮慈,让她选择有利自己的那条道路,而不论是王真人也好,王雀儿也罢,他们从不肯勉强阮慈向自己而行,全都由她择选,哪怕这路途和他的利益背道而驰,他也只是默然接受。

便是……便是她最终一意孤行,身死道消呢?他们是师徒因果,如今又是道侣,牵连至此,王真人是没有可能独善其身的,若阮慈身死,王真人便是当即不死,道途也将再难寸进,不是陨落,便是沦为道奴。若是这般,他也能从容处之么?

“若……若我还是任性而为呢?”不知不觉,她将心头疑问问出了口,“若你明知我这样做极是愚蠢呢?若是连紫虚天、上清门甚至是中央洲陆,都会因我一念之差沦落无间炼狱呢?你……你还是由我自己来决定么?”

王雀儿转头凝视她片刻,眉宇间带了一丝笑意,忽地倾身在她额前轻吻了一口,低声道,“人生谁无一死?便是永恒道主,也只是在本方宇宙的概念而已,只怕超脱之后,仍有道途漫漫,万物有开始便也一定有终结,比起道途的终点,岂非是道边的风景更为迷人?”

“你已身在局中,千丝万缕,一举一动,都会有千万人因你而生、因你而亡,若是事事在乎,你还是你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连本方宇宙都和你一道寂灭,那也不失为轰轰烈烈的结局,不是么。”

倘若她是那个刚入道不久的阮慈,心中仍怀有对洞阳道祖的怨恨,将他当成了禁锢周天、封锁道韵的反派,自以为自己秉公义而生,此时听到王雀儿的言语,只怕会大为惊骇,觉得他离经叛道,不是好人,她身怀周天神器,又怎能任意妄为,当以周天为念,尽量保存有用之身。但此时阮慈的经历,甚至比等闲元婴修士都更丰富,却也终于能明白王雀儿的意思,宇宙万物,不分正邪,所有修士都向着自己心中的道途前进,洞阳道祖是如此,楚真人、谢燕还是如此,这些所有人的欲求纵横交错,横贯古今,织成了虚数中的那张大网,万物生死都在其中,这个宇宙,没有邪不压正,万物根本就无正无邪,没有‘应当’,只有‘想望’,所有的矛盾,都是想望间的冲突,所有的冲突,都会导致结束与新生。

而比起‘应当’、‘有利’,更有意义的的确是满足心中的‘想望’,楚真人、四大令主和天录都因她而死,但这也是他们心中的想望,对他们来说,有些事比自己的生死更加重要,他们选择了自己道途的终点,只因为修士也并非是道途的奴隶,任性而为,一样是极圆满的一生。

而成全她的任性,这件事便是王雀儿的任性,她大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他也永远都会为她承担后果,铺陈她的道途往更远处行去,这便是他的想望。

她一向不解自己为什么就对王真人如此倾心,此前还以为是两人气运相融,自然倾心,此时想来,是否……是否便是因为她灵性敏锐,早已感知他的心意,两人相识只七百年,但虚数之中,情怨纠缠,不知是多么庞大的因果,是否是屡屡穿渡虚数时,沾染上了一丝未来的情念,方才使得过去的自己情根深种?

阮慈尚有许多事不明白,却也知道此事不必着急,将来总有一日会行到解处。她心中酸胀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撑得满满当当,有个声音低低说道,“阮慈,这世上原来也有人这样待你,他和你非亲非故,他只是因为你。”

她也不看王真人,轻声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你说的。”

说着,便将锦衾一掀,王真人眉头高挑,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

阮慈哪还管这么多,将他一扯,翻身便骑了上去。

第244章此情难渡

阮慈在神通被封以前,对这些事情若说是一无所知,那也不然,她拥有灵远的人生识忆,灵远超度亡魂时,又能看到其生平记忆深刻的片段,这其中当然也有洞房花烛之乐,生儿育女的苦乐参半,只是其时对于这些琐事似乎提不起太多兴趣,看过也就罢了,凡人究竟是如何生儿育女,她也并不想细究。直到瞧了王真人的书册,庞杂记忆中有些许画面倒也逐一浮现,模糊晓得此事便如同凡人的双修,其中自有极乐,更有许多人耽溺其中,凡人国度中的爱恨情仇,有许多是因利,却也有许多是因为这情与欲的纠缠,有些人情系一人,但欲念却可被多人挑起,而有些人心中爱着许多人,却是一种大爱,对他们都没有欲念上的索求,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也正是因此,构成了虚数中那庞大的因果,网罗尽世上奇曲之变,人心幽微,铸造了那千千万万绝不相同的神魂。

她此时乃是凡人之身,自然也可体会此事之乐,但也明白王真人所说‘此事不如气机交融’并不假,这一夜两人几乎未曾合眼,从双双生涩到颇有心得,折腾了一夜。其中固也有乐而忘形之时,但和气机交融时那从灵魂到法体的共鸣,内景天地共振那难以言喻的快美,却又远远不如。若她未曾和王真人气机交融,此时倒也会觉得经过此事,两人更加亲近,那情意交融、肢体相接的时刻,也令人缱绻迷恋,好似两颗心都被拉近了,又或者会羞涩万分,面红耳赤,要王真人一再逗引,方才逐渐习得闺房之乐。

然则两人气机交融之后,阮慈便觉得那样亲密的事也已做过,此事还有什么可以羞涩的?倒比王真人更主动许多,见他生涩,更是暗喜,心道,“看来他确然从未和任何人做过这事,便是未来的我也没有……那在这件事上,我倒是有机会比他更在行些。”

她素来是随性而为,唯有和王真人在一处时,有时好胜心很强,存此一念,便十分主动,偏偏王真人聪颖之处并不下于她,对阮慈法体薄弱之处也早已了如指掌,两人直折腾到晨光微曦时才倦极而眠,日上三竿时,阮慈这才睡醒,揉了揉眼,见王真人已经醒了,正望着自己,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眉眼满是笑意,不由问道,“你笑什么呢?”

王雀儿已披上外衫,不似阮慈,昨夜便是身无寸缕,他举袖掩唇、双目微弯,鬓发凌乱、发髻歪斜,与平时又是别样风姿,笑道,“我笑我不如徒儿深谋远虑,比我更能先知。”

阮慈昨夜进屋之后,不知怎么想的,的确除去仙衫,躲在锦衾中等王雀儿入屋。只是两人如今已再无需讲究什么体面,她也不恼怒,起身将发丝撩起,见王雀儿视线往胸前落去,便挺起来由他看个仔细,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南蛮野女,强取豪夺有甚稀奇?倒是有些人看着仙风道骨,却在我身上留下点点印记,难以消除呢,你瞧这齿痕,明日怕不是要青紫起来。”

说着,便让王真人为她疗伤,可两人都无修为,能有甚手段,只能多揉一揉,将瘀血揉散罢了。年轻男女、初尝此事,又无其余要事挂怀,自然食髓知味、乐此不疲,旧伤未去,更添新伤,直到王真人拨冗去城外采回草药,为阮慈制了消肿膏药,这段公案才算了结。

师徒七百载,阮慈对王真人的性子不能说毫无了解,但却也有许多含糊之处,盖因洞天真人行事,往往云山雾罩,真实目的掩藏在重重烟幕之下,不到身死道消的那一刻,也难言其真正志趣。经过南鄞洲一行之后,更知其连过去也在未定之中,那么对洞天真人来说,唯独的真实便是此刻的自我,欲求为何,想望为何,利益为何。却偏偏王真人这三者都不像是谢燕还那般明显,他和谢燕还有血海深仇,却没有和林掌门、楚真人割袍断义,更似乎是在其人安排之下,无奈收下阮慈——

看似处处被动、随波逐流,虽有不满也只能被大势压灭,但阮慈却是知道实情,王真人早已和她相识,看似是无奈之举,又有谁知道是否是他顺水推舟?他的想望,也和谢燕还等人截然不同,阮慈虽未明确知晓,但也大略能猜的出来,谢燕还破天而去,烧尽法体,只留一缕真灵,付出偌大代价,自然不只是为她那师母寻药,其想望定然和对抗洞阳道祖有关,林掌门,楚真人甚至是王盼盼,都和她有一样的想望。而王真人所想的,则是阮慈能够纵情自在,走完自己的道途。

志同而道合,阮慈越来越觉得这一点其实极为重要,道途的终点不同,即使可以相伴而行一段时日,但终有一日还是要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能修到金丹,对自己的道途自然都极为坚定,又哪会为了些许情分,更易心中的想望?她甚而觉得修士最好还是将情意倾注给身边的仙姬美僮,至少这些人并没有独立道途,除此之外,也和凡人区别不大,照旧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也不知陈均蓄养美姬,是否便是为了排遣情念,阮慈如今和王雀儿几乎无话不谈,便与他问起此事,又道,“说起来,容姐和柳寄子……”

她从前不知,此时想起,柳寄子用秘法为阮容疗伤,又治好她的伤势,这不是双修是什么?气息相遇,演化生机,由他导引滋润阮容本源,这便是双修秘法中的疗伤秘技。也难怪阮容心中对他始终难以忘怀,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双修,她始终不肯说自己在南株洲密境都经历了什么,许是那时起,便对柳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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