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赌约,乃是在第一次有人询问阮慈身份之前,若两人都未感应到有同伴法力迸发,那便算阮慈输了。可这般来看,阮慈若是在立约之后便立刻洒落一点灵炁,这也算是法力迸发,而就在王真人面前,其不可能感应不到,而且她也的确是王真人的伙伴——那么她当时便立刻胜了,又何须藏在院中熬到此刻?
阮慈这才知道,原来恩师赌约之中,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漏洞,倘若自己慧根再强了一分,早已趁心遂意,只不知自己平日还算不笨,此时却仿佛是榆木脑袋,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那泪珠儿反而滚落了下来,哽咽道,“你怎么这样欺负我呢?”
王真人虚空伸指,法力拂去她脸上泪珠儿,笑道,“你若再哭,那我可就不认这赢法了,我数三下,三——二——”
阮慈忙拭去眼泪,翻身跪在竹榻上,急道,“我赢!我赢了!你可不许赖账!”
她面上虽带着眼泪,但已忍不住绽开笑意,这一笑宛若春晓花绽,美不胜收,较从前更多了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青涩风韵,王真人看在眼里,也不由一笑,问道,“说罢,你要我做什么呢?”
片刻之间,大悲大喜,此时又挨着王真人坐着,阮慈心里那难以言喻的冲动已是再难忍受,又因王真人对她的确百依百顺,说得上是纵宠,虽知此念有些不妥,但仍是冲口而出,问道,“恩师,你这化身的识忆,能否就留在这里,别回去本尊身上?”
她这样一说,任谁都晓得她有些非分之想,王真人眸中流光溢彩,却并未斥责,只是和声道,“若是如此,你便可对我为所欲为——倘若我答应你,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呢?”
阮慈面上烧得红透,那小女儿心思缠绵悱恻,刹那间已是翻了十数个来回,到底她有些气魄,把心一横,暗想道,“不管了!都做到这一步,还怎生回头?大不了便……便先奸后杀!把这化身留在此处!叫恩师本尊永远都不知晓有这些事!”
“我……我想……”饶是如此,却依旧是分了几次,方才鼓起勇气,挪到王真人身旁,将两手挂上王真人脖颈,又几乎吓得弹开,若非王真人含笑回望,雅秀容颜上毫无诧异之色,阮慈是一定要半途而废的,她浑身都在轻颤,只觉得王真人身上触手微温,十分令人欢悦,还有那竹香味若有若无,也不知是否自己错觉,这令她想要靠近却又感觉知觉有些过载——
也不知用了多久,阮慈方才完全靠进王真人怀里,螓首靠在王真人肩上,双手环绕肩颈,星眸半敛,长睫微颤,时不时又往上睇睐一眼,只是也不敢和王真人对视,观得他面上并无怒容,便又忙垂下头去。
王真人不言不动,只是任阮慈施为,身躯柔软并不抗拒,阮慈又靠了半日,方才逐渐平复心跳,此时又觉得王真人的确十分纵宠自己,便喜欢了起来,法力调动,将王真人的两只手合在自己背上,舒适地叹口气,轻声道,“好啦,做到啦——我早就想让恩师抱一抱我了。”
王真人手掌轻抚着阮慈背心,一股暖融融的气息似是从他掌心透入阮慈体内,叫她更是舒畅得紧,恩师那清雅声音,这一次是货真价实贴着阮慈耳侧,气息吹拂,掠过耳垂,问道,“便是如此就足够了?”
阮慈长久以来所渴求的到底是什么,其实她也不知晓,但此刻却的确是心满意足,大有饱餐一顿之后的餍足,又觉得这般已经极是大胆,听王真人此问,不由愕然道,“不然还有什么?”
王真人似是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但笑声却轻得连阮慈都未听真,只有些蛛丝马迹,他声音中突然多了一丝懒散,好似带了些难言的狎昵,令阮慈心儿又跳得快了些许,内景天地中那树梢都抖动了起来。“真没出息。”
语罢,便一指向阮慈囟门点来。
第238章气机交融
阮慈若是要躲,王真人这一指还真未必能点中法体,但两人如今已然跨越那道本也不存的所谓伦理藩篱,她心中又何尝不是对王真人的评语有些不服,不闪不避,被王真人一指点在囟门,犹自想道,“我倒要看看你就出息到哪儿去了——”
一念未完,内景天地忽地轰然一震,只觉得神念不由自主,仿若臻入幻境,有一种极是快美舒畅的感受,从那冥冥之中往四肢百骸荡漾而出,她和王真人本为师徒,她还在紫虚天中修道,在虚数中所占的那份气运,更是被王真人包裹其中,两人气机本就相融相通,阮慈平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此时却觉得自身被王真人气机无处不在地包裹其中,就犹如被王真人法体肉身紧紧拥抱一般,却又不止于此,她和阮容也时常倚靠在一块,却并无此时这种灵魂交融,从法体到神念无不紧密联系,再不孤单的感受。
与此刻的感受相比,方才那轻轻一抱又算得上什么?此时阮慈便仿佛身处虚空之中,化为一枚星子,在那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周游,俄而身旁来了另一枚孤星,两人相绕相旋,又在那莫可名状的引力之下交汇到一处,碰撞出了刹那间传遍全宇宙的波纹,在那巨大光芒之中,原有的她已碎成片片,但却不觉丝毫痛苦,只有莫名喜悦——唯独此时,融合了另一人气息,重新塑成自我,仿佛才能感受到在此刻之前,又是何等的孤单。
若说她体内多出一股王真人内气,却也并非如此,王真人气机若有似无,便好似她也能隐约感应到王真人内景天地一般,是一种断断续续、含糊混沌的感应,隐约只能望见王真人内景天地的大略姿态,那山水江河,正是紫虚天的缩影。
王真人那一向高深莫测的心意,此时虽然还未能完全感知,但却已可隐隐感觉喜怒。甚而两人的喜怒哀乐,似乎还能互相影响。气机这般相融之后,两人都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从此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痕迹,便仿佛永远都再不会孤单,不论遇到什么磨难,总有一人能与你生死与共。
阮慈并非没有对情欲的认识,那第五苍的念头之中,藏污纳垢,也不乏其利用采补之术凌虐美姬的识忆,只是她对那种虚无缥缈的所谓刺激深恶痛绝,只觉得第五苍的所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只是他自己性子扭曲,方才从他人的痛苦中获取快乐。因此她对合籍双修,素来以为只是利益之选,所谓道侣,不过是一段时间之内携手并行,待到利益不再一致,两人便会自然分手。却是从未想过,原来气机交融,竟是快美非常,更远胜第五苍识忆中那些不堪入目,灵气入体,强行激发反应,掠夺精元的画面。
这般灵魂共鸣,彼此透彻相知的感觉,从神念席卷到灵炁法力,那两枚星子相撞,便好似灵炁相接相生,虽无精元遇合,但灵炁遇合生化,却自然激发出无限生机,这本就是宇宙万物创始时的形态,一切本为虚无,直到创始那一刻,阴阳遇合,太初生万物,万物便是灵炁生机遇合化生,此举正是本方宇宙兴发之道,阮慈甚而感觉到这生机转而滋润她法体之中那难以察觉的暗伤,这暗伤此前便听王真人提过,乃是跌落虚数之中,受时间维度挤压而生,她闭关之后,正要查阅如何修复,便是匆匆出门,只能留待日后,却不料此时反而机缘巧合,在此地被消融了七八分。
自从筑基之后,她对时间的感应便极是明确,但此时却是陶然忘忧,不知四季递嬗,仿佛已度过了天长地久,从宇宙开辟之初便已相融至此,一时却又仿佛只有刹那,令人犹自贪恋不舍,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气机这才缓缓分开,但却是缠绵缱绻,不知多么依依不舍,彼此间还有万千气机如丝如缕,纠缠不绝。
阮慈已是瘫软在王真人肩头,面红耳赤,星眸如醉,半晌才松开王真人背上衣袍,懒洋洋将自己支了起来,飞了王真人一眼,面色更红了些,蚊声道,“这……这便是双修么?”
王真人仍是面色淡然,只肤色比刚才更润泽些许,唇角微勾,道,“若是双修功法,那还欠最后一步,便是将两道灵炁也好,精炁也罢,神念也好,总之是两道性质一样、心意相通的气息遇合所生的生机,采去挪作修行、疗伤之用。不过天下所有的双修功法,都是靠采生机而行,是以你说这是双修也并无不可。”
他又有些打趣地道,“枉你修道七百年,真是连一本杂修典籍都不曾看过么?我记得你有个好友,便最善绘画,你道那仙画中的精灵,对许多炼气散修来说,有什么用处?”
阮慈细思一番,忽而掩面叱道,“哎哟,小苏真是个大流氓。”
有了苏景行这个画仙画来卖的大流氓在前,阮慈这有贼心有贼胆,却毫无见识,真如蛮夷一般,逼着恩师化身和她亲近,却连气机交融都不晓得的小野女,倒也不显得怎么过火了。阮慈也不知自己是因为见识不足而羞,还是因为王真人竟教她做了这般事体而羞,她此时还在那舒适余韵之中,只是和王真人做了七百年师徒,此时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若非他主动,她也不愿再投怀送抱,但要叫她和王真人分开,却也是万万不能。便是这般半倚在王真人怀里,又问道,“双修功法这么好,为何不人人都双修呢?恩……恩……胜……哎哟,你都和谁双修过?”
一思及此,她双眼微眯,求知欲顿时拋诸脑后,满心只有愤懑不平,思及王真人比她大了这么几千岁,想来那漫漫修行路上,总少不了几个红颜知己,便是这化身诞生未久,也不禁迁怒起来,便要挣扎着从王真人膝上下来。
王真人此前对她,总是任其来去,对她的心思并不拒绝却也从不鼓励,更从不主动触碰阮慈。此时终于不同,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住,柔声问道,“课还没上完呢,你要去哪儿?”
他对阮慈何曾这样好过?阮慈竟都要怀疑这王真人是否是禁制假冒,这一切只为了瓦解她的心防了。若非这强烈感应实难伪造,她真不敢相信王真人竟也有这般柔情似水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