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山海摇摇头,“你早些睡吧,太辛苦了,明天还……”
“我知道。”单於蜚轻声打断,“我知道的,爷爷。”
单山海眼中似是有了泪,沉沉地叹了口气,干枯的手在单於蜚手臂上拍了拍,蹒跚着走进卧室,关上那扇总是“吱呀”作响的门。
单於蜚在逼仄阴暗的客厅里站了几秒,转身回到阳台上。
原城的秋冬有些潮湿,衣物洗了不容易干,家里也没有烘干设备,他晾好刚洗的衣服,取下前几天洗的裤子摸了摸,还很润手,只得重新晾回去。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到凌晨两点。
该睡了,前阵子提前跟车间和餐厅申请了一天轮休,天一亮就得去城外给父亲扫墓。
明天——不,应该算今天了——是父亲的忌日。
想起那个疯癫残忍的男人,他唇角苦涩地扯了扯,向厨房走去。
柜子里还剩一小把干面,他打了火,打算煮一碗面果腹。
晚上在包厢工作时,洛昙深将熬好的蟹黄粥推到他面前,邀请他一起品尝,但服务生有服务生必须遵守的规矩,即便饿得厉害,也不能吃客人点的食物。
十几个小时没进食,此时胃已经空得没了知觉。
面很快煮好,他蹲在墙角,将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胃里有了食物,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他收拾好厨房,又去阳台和客厅看了看,这才走进自己的卧室。
床上还没来得及加棉絮,躺着有些冷,他侧了个身,在黑暗中看着不远处的抽屉。
抽屉里的书中,夹着一张照片。
他想看看那张照片。
拳头在单薄的被子下握紧,他到底没有起来,阖着的眼皮轻轻颤抖,像是正经历着某种挣扎。
几分钟后,他平静下来,侧躺变成了平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夜里半梦半醒,睡着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天一亮,他就起来了,像平时一样做好两人份的早餐,不同的是平时都是空手出门,今日却提着两大包香烛和纸钱。
那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已经去世三年,自己倒是解脱了,却把一切担子撂给活着的人。
他在路灯下等了十几分钟,清晨的第一班公交车姗姗来迟。
公墓在城外一个乡村里,是原城最便宜的一块墓地。每年扫墓,都得公交转公交,中巴转小巴,最后还得搭乡间的三轮车,花上整整一天时间。
公交车开出几站后,天才彻底亮起来,他看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揉了揉又难受起来的眼。
早过了复查时间,也许得抽个空,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
洛昙深难得出门没开车,从车库里翻出一辆去年收的摩托。
许沐初以前在会所看上个玩极限的“男模”,为了泡人家,心血来潮搞了好几辆顶级配置的改装摩托。当时洛昙深正“空仓”着,没事也弄了辆,跟着去飙了几回,后来腻了,车就扔在车库里落灰。
昨天在包厢故意拿“机油味儿”下了单於蜚的面子,回来后他越想越觉得没必要,太小气不说,还惹人厌烦。
琢磨一宿,早上一起就把摩托给翻出来了,还凑上去闻了闻,分辨是哪种机油味儿。
其实他还挺好奇单於蜚身上的机油味儿——那件工作服上肯定有机油味儿,但单於蜚个人卫生搞得实在太好,换上制服后就闻不到了,他在对方脖颈边一通嗅,一无所获,只能装模作样地刻薄一番。
造价高昂的摩托在车流中穿梭,洛昙深一身量身定做的机车装,即便头盔遮住了漂亮出尘的脸,这身行头仍旧相当惹眼。
摩托向豪凌摩托厂的方向驶去,他要亲眼看看,单於蜚上工的车间到底是什么样。
更重要的是,他想闻闻单於蜚身上的机油味儿。
公交车遇上了早高峰,被严严实实堵在路上。单於蜚被从窗外灌进来的风吹得眯起眼,抬手想将车窗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