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嬷嬷叹了声道:“夫人心里不定怎么惦记呢。说肚子沉得睡不好,白天就拼命的找事做,其实就是放心不下侯爷吧?”
又问韩嬷嬷:“侯爷从前出去打仗,也是这样么?半载没个音信儿?叫人带个话回来也好啊。”
韩嬷嬷摇了摇头:“你不懂得,战事吃紧的时候,哪里顾得上?一息一瞬都关系着将士们的安危性命,侯爷自己一样是绷紧了弦。再说边关告急,各处城守定严,书信便是写了,也未必能及时送回来,延后个一两个月都是可能的。”
元嬷嬷长叹了声:“夫人也是不易。原先身子骨坐下了不少小毛病,这一有孕,哪哪儿都不舒坦。强行用药补着,还虚得紧。乔先生说,夫人能怀了身子都属不易了,这胎千万得小心再小心。如今这样挂念着侯爷,我真怕她身子吃不消。她自己也知道,重视这一胎,勉强打起精神往下灌那些补药,吃的药倒比吃的饭还多。那身上是用药后的浮肿,哪里是胖出来的?”
迎面见水仙引着管事婆子们过来了,两人顿住话头,韩嬷嬷喊住众人,叫他们暂先别进去,着水仙去请二姑娘过来,就在旁边侧厅里头把帐对了。
今年庄子收成不好,夏末连天大雨直下到仲秋,市面上的铺子营生也不大好做。各处亏损的亏损,哭穷的哭穷,丰钰镇日就被这些事缠着,从这边挪了现银去补那头,又要打算各处的人手添减,偌大侯府里头几百人的开支嚼用。另有学堂里头那些族中子侄们的开销……
府里女人少,没有婆婆妯娌姑子们帮衬,都在丰钰一人身上,事情繁多冗杂。
安潇潇很快就过来了。小环轻手轻脚地进内室取了回账本子。见丰钰斜靠在榻上,轻轻闭着眼。
她身上穿着宽松的夹棉裙子,头发简简单单挽个圆髻,斜插一支水头挺好的白玉簪子,粉黛不施。似乎睡着了,呼吸很轻很平稳。
小环取了薄衾给她盖在腿上,又悄声将炭盆移到炕下的中空。
丰钰隐约感知到有人进了来。她没有睁眼。适才恍恍惚惚睡着了,梦着了安锦南。
他上身赤着,露出精壮强健的胸肌和腹肌。腰侧有好大一条伤,皮肉翻着,极其狰狞。
她恍惚又看见她自己,一身宫装打扮,梳着宫女头,端着热水巾布进来,乍一眼看到坐在床头的嘉毅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他在外头名头太响,各种彪炳战绩和他煞神之名一般的可怖。
安锦南面色不虞地等她近前替他上药。丰钰才一走近,就被他攥住了手。
她抬起眼,看他深沉的眉目一派情深。
他低声唤她:“芷兰……不如我与皇上讨了你,我们成婚?”
丰钰抿紧唇,心里咚咚咚地打鼓。
好半晌,她听见自己软软的应答:“好。”
他这才舒展了面容,指着适才的伤处道:“你瞧,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把自己缩在他怀中。他不觉痛,可她好心疼啊。
他也是血肉之躯,受了这样重的伤怎可能不疼呢?
他强悍惯了,因为这世上没人疼他。
现在有了,有了她,有了他们的孩子。他可以不用强撑着了。那时他还那么年轻,从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回来,不知经历过多少的厮杀,把性命悬在刀下,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强的防线,让敌人不敢妄生侵犯之心。可他得到的都是些什么?猜忌,陷害,落井下石,被算计的婚姻,被毁掉的后代……
她真的好心疼……她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丰钰揉了揉眼,无声的将泪水擦去。
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多少次梦见他,梦见他们在一起的片段。恨从前时光蹉跎太多,浪费太多,到今时,深悔不已。也渐渐明白了当时崔宁和安潇潇的痛苦为难。
原来牵肠挂肚的滋味,是这么的不好受。
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她还要安心等着他凯旋归来,距离他们约定的两个月时间,已经只余三两日了。
丰钰打起精神,喊小环进来要水洗了脸。
近来文心常来看她,文慈上个月按期出嫁了,文心和离一事并没有掀起很大的浪花。与其说她与朱子轩是和离,不如说是义绝更贴切。朱家所作所为让所有家中有闺女的人家心惊。对结发妻子如此狠绝无情,谁还敢把闺女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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