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捻起一撮黄土,她眼泪一滴滴打湿在上面。
“死鬼……”
声音嘶哑的说不成句。强硬执拗如安二太太,亦有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安锦南和丰钰来到院后的柴房,命人打开门。
刺眼的光线从开启的门缝射入,安潇潇抬起手腕遮住了眼睛。
安锦南行至门边便顿住了步子,丰钰走进去扶起坐在草垛上的安潇潇,关切地上下打量她一遍,“二婶没对你动手吧?”
安潇潇摇头笑笑,朝丰钰吐了吐舌头“真不巧,又给我娘抓住了。”
丰钰无奈地一叹“昨儿,崔大人来了?”
安潇潇俏脸一红,偷觑了眼门口立着的安锦南,低声凑近丰钰道“我就和他隔着墙说了两句话……”
丰钰脸色沉了沉“这个时候,二婶心结还没放下,有什么事过些时候再说,不好么?”
安潇潇讪讪地不言语了。
怪不得丰钰如此不近人情。丰钰从来就没试过与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亦没尝过疯狂思念又不能在一起的那种痛楚烦恼。她与安锦南还没如何熟悉就成了亲,先有了肌肤之亲后才慢慢尝试相处。便是冷战着时,他也就在外院住着,并没有试过如何去思念。
安潇潇和崔宁不同。他们相互暗恋数年,一直藏着心事不敢倾诉。如今两人心迹相互明白了,那浓烈的感情犹如大火遇上油星,却碍于身份和二太太而不能在一起,天知道他们忍得有多辛苦,想得有多煎熬。
丰钰扶着安潇潇,替她揉了揉发麻的腿,到底不忍苛责什么,低声劝她“你且先随我去,明儿等你娘气消些,再去与她服个软。等崔大人上门提了亲,你们大大方方的来往相处,莫给人捉了痛脚坏了名声。”
安潇潇目光一凝,苦涩笑道“提亲?我娘怎可能答应?安锦杰天天在她跟前说崔宁坏话,我娘深信不疑的,她绝不可能叫我和崔宁在一起。嫂子,你不知道我娘有多固执。因着我爹早亡,我娘守了半辈子寡,我姐姐嫁了个文人,将来我必然也是同样归宿。她不喜人整日武枪弄棒打打杀杀的,崔宁这些年做过多少危险的事,她也知道不少。她不愿我们走她旧路,只希望我们过些安稳生活。”
顿了顿道“我知道她也是心疼我。兄长要让安锦杰从军,她心里一百个不甘愿。可将来安锦杰前程如何,都在兄长手里头,她不好说什么。我不一样,我只是个闺女,兄长不可能连我的婚事都插手,那毕竟是内宅中事。我娘对这件事不会松手的。”
丰钰看了眼安锦南,想说那可不一定,安锦南回护崔宁的意思这般明显,只怕将来安二太太不得不让步。可两人已经闹成这样,再牵连下去岂不要把安二太太气死?
不待丰钰劝说,安潇潇就笑着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再不见他了。见了又如何?那人木头似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张口就是‘姑娘属下’,听来烦死了。”脸上带着笑,那笑却未达眼底。嘴角有丝丝落寞的痕迹,似乎当真已经打定主意与崔宁断了往来。
丰钰扶着她出了来,安潇潇规规矩矩给安锦南行了礼,走出两步似想起什么一般,回身与侍婢彩蝶吩咐“昨晚我将小青小绿放出去觅食了,待会儿记得替我把他们找回来。”
彩蝶哭丧着脸应了。
回头安锦南去了外头,丰钰陪着安潇潇在屋里说话。傍晚二太太那边打发人来,命请侯夫人过去一叙。
丰钰这还是头回被安二太太邀请过去说话。她备了两样点心,并自己做的几样针线,叫元嬷嬷和小环带着一道过了去。
窗下,安二太太面色憔悴,双目红肿,丰钰请了安,在她下首坐了。
沉默半晌,安二太太才垂头说了句“谢谢”。
这么多年不曾哭出来的眼泪,今日对着一把黄土哭了个痛快。
她端着身份这么多年,甚少有可以如此放肆的时候,因为,并没有肩膀给她倚靠,并没有港湾给她痛哭。便是心碎了,痛极了,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
她不得不强势,这些年,她累极了。
丰钰给了她一点念想,一个出口,一点寄托。
她甚至想好了,来日她故去了,便与这把黄土一同入葬。生不能共白首,死至少要同寝穴。
这声“多谢”里包含的情绪太多了。
她从没瞧得起过眼前这个侯爷继室,自打她进门,便一直不冷不热地与她维持着表面的宁和,心底里嗤之以鼻颇为厌恶,更愤怒她插手安潇潇和崔宁的事。
可这次送过来的这盒东西,明显不是男人能想到的。若崔宁当真有心,怕只怕早提议给安锦南,早就做了这件事了。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知道能安慰她的是什么。
崔宁也许只是个执行者,说到底出主意的还是丰钰。
所以安二太太这声多谢十分诚恳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