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钰向来待她还不错,虽不很亲热,可也没表现出什么敌意,她不会是那个意思的吧?
难不成,她一直怀恨在心,恨母亲当年送她入宫?如今趁母亲和父亲病重,没人给她做主,就要推她去……
丰媛心脏砰砰乱跳,慌乱地声音都在打颤,“大姐姐,父亲和母亲都会好起来的,我……我不会进宫,明年……”她勉强笑了笑,伸出发颤的指尖搭住丰钰的手背,“我还要瞧着姐姐出嫁,送姐姐去做侯夫人呢……姐姐……”
她对丰钰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睛已经不能自抑的红了一片。
“姐姐……”
提及婚事,便触了丰钰的逆鳞。她眸色霎时冷了下来,翻手按住丰媛的手,道“莫替爹娘忧心了,你也说,他们定能好起来的,安心等着,嗯?”
话是安慰的话,可语调,要多冰冷有多冰冷。
丰媛从没见过这样的丰钰,记忆中的丰钰,总是沉静地低着头,即便母亲偶然发怒斥上几句,也只会呆呆的在旁听着。那次郑英之事败露,她与徐妈妈当面栽赃陷害于她,事后,丰钰不也没将她如何么?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曾说……
她看着自己的手被丰钰推开,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她该怎么办啊?谁能替她做主呢?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
宏光寺后山的梅花开了,丰钰和文心相约祈福赏梅。车子缓慢地压过轻薄的雪面,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一路蜿蜒至山脚。
文心和丰钰弃了马车,被一群婆子侍婢们簇拥着,缓步朝山上走去。
“眼看腊八,我婆家的意思,先叫我回去……”文心拖着丰钰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脚底下打滑。
丰钰看她神色怔忡,不由替她忧心“朱子轩什么态度?还是那么混不吝的?文二哥不曾打醒他么?”
说起来,文嵩为着文心的事已经不知找了朱子轩多少回。好话说尽,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夫妻两人这般僵持,已近小半年,近来盛城内外传出些不好听的,都说朱子轩夫妇二人如今“各玩各的”,气得文太太心口疼。文老爷还把文心喊去斥了一通,撵她尽快回夫家去。
文慈与丰媛一般的年纪,明年春便要参选,落选后便可嫁人,婚事是早说好的,只碍于小选,未曾写婚书罢了。
文老爷为族中旁的女孩儿考虑,不得已要委屈文心一二。且她还有两个女儿牵扯,不是说和离便能和离。
这时代对女人苛刻,对男人宽容,谁又有逆天妄行的自由?便如丰钰自己,又能逃脱命去?
“那你准备怎么做?过了这个年节,那位……也快生了吧?”
文心眉头的死结一直未曾舒展开,她长长叹了一声,抬眼看了下丰钰,“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又怕你瞧不起我。”
丰钰眉头一挑,距她近了几分,“你和朱子轩私下见过?”
文心大为惊异地看了看她“丰钰,你是活神仙不成?你怎么知道?”
丰钰上下扫了眼文心,目光最后落在她袄裙之下平坦的小腹上。“你……不会后悔?朱子轩是什么人,我以为你看清了。”
“是看清了,可……”文心抿住嘴唇,沉痛地道,“可我凭什么要背负一个不能生养的罪名?我想证明,我本就是可以的!是朱子轩对不起我,而不是我对不起他们朱家!”
丰钰久久不语,其实她有些生气。
文心这样骄傲,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一住就是小半年,打定主意不肯原谅,发誓要那对狗、男女好看,结果……被那人缠上,又容他亲近……那之前的撕闹又是为何?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默默低头走着。
文心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眶红了,“丰钰,你瞧不起我了,是么?”
丰钰抿唇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忍心,回手将她手臂挽住将她扶着。低低地道“你们夫妻间的事,原本就该你们自己做主,我如何作想,并不重要……”
“我还不知你么?你说这样生分的话,明显是不赞成!可我……”
丰钰沉了沉眸子,没有去看文心,她怕自己的眼神太冰冷,文心会受不了。
“你原谅他也好,不原谅他也罢,可你不该在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容许又一个生命参与进来。”丰钰自己是吃过这种苦的,知道不被重视的孩子活得有多么艰难,“是男孩,你们皆大欢喜,当一切未曾发生过。可也是为着这个男孩,你见证了你枕边人的全部不堪,你真能心无芥蒂的与他生活下去么?若是女孩呢……你怎么敢赌?要再重复一遍你今番的痛,看他再置一房外室替他继后香灯?文心,你这样骄傲,你怎会为这种事妥协?你又要你的孩子如何自处?她是不受欢迎的!你想过她不曾?”
文心嘴角噙了抹苦笑“我何尝不知?我娘和哥哥虽疼我,可我难道真的忍心瞧他们因我而给旁人指摘?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个意外。丰钰,你知道么?自从五年前生了小的,我已经五年没有怀上过了……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没机会看这个世界,更舍不得她一生下来就没有爹,舍不得她一降生就给世人用流言淹没……”
她眼泪一串串地滴下来,痛苦地缩着肩膀。丰钰回身将跟随的侍婢都遣得远了,掏出帕子给文心抹眼睛,“罢了,你别哭。你腹中有了孩子,切忌不可大喜大悲太过激动。是我话说重了,我毕竟没嫁过人,没和男人相处过,有些事,旁观者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知道你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