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埋怨,似是敲打,朗声温言,不会叫人惧怕。小厮吐了吐舌头,不言语了。
应澜生回眸再看那灯火,适才他放出的最后一盏孔明灯,已混入那许多灯中,分辨不出了。
他默默念完适才不曾许完的心愿。
“小生应荣,愿抵三十年阳寿,换阿言长寿百年待事成之后,永不杀生,终身茹素,以赎罪孽”
因昨日宿醉,晨起颇迟。小环一脸复杂地走入进来“姑娘,段家大爷和四爷来了,大奶奶叫过去呢。”
丰钰应了一声,见这丫头欲言又止,不由问道“怎么了”
小环道“太太也在。”
自打客氏称病不出,丰钰被免了西府的晨昏定省,已经有月余不曾照过面了。见小环如临大敌的模样,知道她还为着上回客天赐故意刁难的事心有余悸。丰钰抿嘴笑笑,摸了摸小环的头发,“给我梳妆,稍用些艳色。”
坐在镜前,从铜镜里去瞧小环的脸,忧心忡忡的不见笑容,丰钰微笑“你不必怕,她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为难我。你越是胆怯,麻烦就会越缠着你不放。放宽心,只要无伤性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丫头掀了帘子,丰钰含笑走了进去。
屋里气氛冷凝,丰凯丰庆,几位太太,丰允和周氏都在。
段凌和与段清和坐在下首,见丰钰进来,含笑与她文好。
丰钰向长辈们请过安,片刻间,就将众人面上神色尽收眼底。
屋里尴尬地沉默了一阵,丰凯咳了声,勉为其难地开口“事已至此,我们丰家亦是苦主,那客天赐胆大包天,从我们府里将东西和契据带出去如今人已身死,余下的款数无从索回,依两位段公子看,此时该当如何”
丰钰略吃了一惊。
客天赐死了
她迅速看了眼客氏。
只见客氏面如死灰,定定地坐在丰庆身旁,呆呆望着足尖发呆,好像根本没听见众人在说说什么。
这段日子她明显的苍老起来,原本乌黑的云鬓不见半点光泽,甚至钗子都配错了一只,左右不同颜色款式的珠玉装饰两鬓。
她眼眸低垂,嘴唇微向下撇着,肌肤黯淡无光,好似老了十岁。
客天赐死了,死在牢里。
已经签押认罪的案子,即将被追回的嫁妆,就这样不了了之
丰钰眼眸低垂,睫毛将浓浓怒色遮住。
听得段溪和道“先前追回的数目,都有官府记录在案,今晨通知我等前去点算了一回,约莫只有十之其三,余下田产、铺子皆已易主,一时追回不及。”
段溪和看了客氏一眼,笑道“客天赐的遗孀一口咬定,说余数皆在二太太手里,我们自是不信的二太太乃是表妹的母亲,便是存了些许在手,定也是为将来表妹出嫁添箱打算此事只得托赖各位长辈,暂替钰妹妹保管,待她定下婚事,再交回她不迟。”
段溪和态度和气,这话里可是半点情面都没留给丰家。
好好的嫁妆锁在库房,如何能给外人盗去亏得丰凯还敢睁眼说瞎话,把他们丰府说得如此无辜。没有丰庆和客氏的纵容,没有丰凯夫妇的治家无能,这种荒唐事怎可能发生
丰钰眼看出嫁,难道真的就只带着公中拨的五千两银子和两块荒地过活
嫁妆嫁妆,嫁的是一辈子,陪送的东西也该足够支撑她这一辈子的生活花费。
娘家陪嫁的东西,就是姑娘将来在夫家立足的底气。
他们哪里曾为丰钰打算过半分
丰凯老脸一红,不说话了。拿眼狠狠横了丰庆一眼,推他上前应付他的前岳家。
丰庆硬着头皮道“大侄儿,哪里像他们说的我们是钰丫头的父母,她亲娘走得早,这孩子孤苦,我们只有加倍怜她。我但凡有的,哪一样舍不出我当眼珠子般宝贵的闺女,我必不会亏待半分。你们只管放宽心,孩子的陪嫁我心里有数,将来风风光光从我们丰家出阁,绝不会给外人笑话。”
一句话,将段家定义成“外人”,丰家闺女自有丰家打算,如今客天赐已死,没道理他捅出的窟窿叫旁人代他偿还。再说客氏这边也确实抠不出什么了,在外头放的印子钱几乎都收了回来,损失不少利钱,原想用来堵住段家的嘴,后来发觉那数额着实太大,若真要还请,只怕整个丰府砸锅卖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