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女帝这病究竟是真的为长公主悲恸难忍,还是为了避开朝堂上的群臣激愤,也就只有宫中知道了。然而即便是女帝称病罢朝,奏折还是源源不断地送进凤阁鸾台,不过却也没送到女帝跟前,全被以照顾女帝为由住进宫里的首辅拦了下来。
料理完凤阁的鸡飞狗跳,谢逐径直去了女帝寝殿,殿内的宫人正陆陆续续往外撤膳食。
谢逐扫了一眼,便见那些碗碟里的吃食丝毫未动。他蹙了蹙眉,拦住跟在后头忧心忡忡的玉歌,“如何?”
玉歌苦着脸直摇头,“陛下还是不肯用膳。大人快进去劝劝吧……”
寝殿内,贺缈破天荒穿了一身白坐在铜镜前,神色木然,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就连谢逐走至身后也未曾发觉。此时此刻,贺缈满脑子都是那日在城外送贺琳琅出嫁的场景,就连抬眼看向镜中,也能恍惚瞧见贺琳琅难得的笑脸。
除了那双异瞳,她与贺琳琅的容貌其实有不少相似之处,都能依稀窥见先皇后的影子。从贺缈踏着北齐皇室的鲜血即位起,她在这世间便只剩下贺琳琅这一个亲人。可如今……
贺琳琅死了。
是她亲自将贺琳琅送去了大晋,是她断送了贺琳琅的性命。
几个月前精神奕奕盛装出嫁的贺琳琅,突然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贺缈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身体里蓦地抽离,舍不得却抓不住,而且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果她当初拒绝与大晋和亲,又或是她选择了旁的皇室宗女,贺琳琅是不是就不会遭此厄运?
贺缈正胡思乱想着,肩上一沉,她这才回过神,抬眼看向镜中。
见身后站着的是谢逐,她眉心松了松,一开口却是嗓音微哑,“外头是不是都闹翻天了?”
她侧过头,向后靠进谢逐怀里,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谢逐皱眉,抬手将她往怀里揽紧了些,沉声道,“在我眼里,外面就算是造反了天塌了都不值一提。”
“那……什么才是大事?”
谢逐回答,“自然是你的事。你不吃不喝是想要做什么?”
贺缈顿了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吃过了……”
想着玉歌还在外面自己瞒也瞒不过,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虽然只用了一些,但我实在没胃口。”
“我让明岩出宫去佟楼买你最爱吃的八宝鸡,”谢逐低头看她,“待会我陪你一起用饭。”
贺缈刚想说什么,却被谢逐打断,“还是要我喂你?”
贺缈从来拗不过谢逐,明岩又满头大汗赶回宫中送来了她最喜爱的吃食,贺缈这才又强打起精神坐回桌边,在谢逐的监督下吃了一小碟八宝鸡,喝了一碗粥,精神比之前稍稍好转了些。尽管如此,谢逐还是将她抱回了床榻上,放下帷帐,“勒令”她好好休息。
谢逐替她盖上被褥,刚要转身却被贺缈一把拉住,“你还没告诉我……外面都吵成什么样了?”
方才被他打岔给打忘了,生辰那日她听闻贺琳琅的死讯后急火攻心,直接吐了口血昏厥过去。醒来她便去了从前的长公主府,在里头枯坐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直到玉歌瞒着她偷偷溜去凤阁将还在应付朝臣的谢逐叫了来,谢逐才将她敲晕强行带回了宫里。
之后她就在寝宫里闭门不出,待了足足三日,凡是要递进来的折子,想要见她的人,都通通被谢逐拦在了外面,就连陆珏担心她安危闯进来一次最后也被赶了出去。所以这段时间除了从身边这些宫人嘴里听到过只言片语,剩下的贺缈也不太清楚。
见谢逐仍不想与她说起这些,贺缈从床上坐起了身,“告诉我吧,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出去。”
总有一天,要面对的。
谢逐在榻边坐下,低垂了眼,“……长公主不会无缘无故染病,这其中定有蹊跷。盛京城已有谣言。”
第95章
蹊跷……
贺缈自嘲而无力地笑了起来,“怎么会没有蹊跷?活生生的一个人送到大晋不过半年便殁了,还给出一个水土不服缠绵病榻药石难医的荒唐理由,你让我怎么相信,又让其他人怎么相信?”
谢逐沉默。
“这半年来贺琳琅一直有寄书信回盛京,每一次,每一封信,都不曾提过一句染病抱恙……又是哪里来的水土不服,又是何时病得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