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小屿低下头,淡淡笑了笑。
那年他哭着求着,抓着胡春燕的手说要学跳舞。最后胡春燕捱不住他求,把他牵到文化宫,一张一张数着钱给他交了第一笔学费,后把他拖到走廊上,没好气训:“花我这么多钱,你要是学不出点名堂来,看我不揍死你!”
那是闻小屿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刻之一,以至胡春燕那个时候一脸凶巴巴地瞪着他,他都觉得胡春燕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而之后那一方小小的练舞房更是成了他躲避父母争吵的安宁港湾,一心一意地专注一件事情,旁的苦恼也就远去了。
胡春燕说:“你是出息了,以后上舞台跳舞,住有钱人的房子,哪还管得了我。”
闻小屿认真道:“我每年放假回家都来看你,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只要你别再让杜晓东和他家里人进这个家的门,我们就还像以前一样。”
胡春燕瞪他:“你还敢威胁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你自己说他都做多少糟心事了,你数的过来吗?”闻小屿在胡春燕面前说话很直接,因为胡春燕也向来如此,“我从小就讨厌他,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而且他犯法了好吗?你能不能有一点法律意识。”
胡春燕险些又要骂人。然而她憋一口气缓解情绪,看着闻小屿坐在自己面前拿着碗乖乖吃饭的样子,就像从前。可小时候的闻小屿在家里的饭桌上吃饭的时候,总是又急又小心,吃完就飞快抱着碗去厨房洗干净,然后躲进自己的房间,因为她和杜晓东总是在饭桌上吵架。
直到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吃饭的闻小屿,白净的脸,下巴线条圆润了不少,比从前太瘦的模样好看太多,胡春燕才去想,是不是因为他从前在饭桌上吃得太不安心,才总也长不胖。
也是当她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熠熠生辉的闻小屿,才终于慢慢从无尽的混沌、愤怒、焦躁和极度孤独中窥见了一点光。
一味糟糕的人生麻痹了她的大脑,令她在挣扎生存上耗尽心力,忘了爱的方式。她倒了八辈子大霉,孩子不是自己亲生,而她的悲哀却是孩子的幸运。
胡春燕还记得有人之前劝她:“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想你儿子好?你要是想他好,你就不要到他面前去闹。人家是注定要去过好日子,都是命,你拦不住的!如果他还愿意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你,你就好好陪人吃个饭,说说话,说不定人照旧喊你一声妈,那这儿子你也不算白养了。”
胡春燕闷头吃饭,过会儿才说:“我的事你不用管。”
闻小屿觉得这一趟回来,胡春燕的脾气正常多了,那感觉就像从前杜晓东还没沾上毒瘾的时候,胡春燕虽然嗓门大,说话凶,却能让他感受到来自母亲的爱,而不是家里欠上巨额债款的时候那个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的人,也不是在刚刚得知自己的孩子并非亲生时,发了疯试图抓住他的人。
闻小屿吃着饭,忽然莫名地又理解起闻康知来。若要人生换掉至为重要的父母角色,除非连同记忆也一同置换,否则连血缘也无法即刻奏效。他不能适应,闻康知更不能适应。
没关系。闻小屿天马行空地想心事,等自己以后毕业,工作了好好赚钱,养胡春燕就好。
第24章
下午闻小屿去精品超市买了大包小包,去他小时候的舞蹈老师家里拜年。
老师名叫孙惠儿,是本地一位小有名气的古典舞老师。当年闻小屿眼巴巴扒在舞蹈教室外面看里面的小孩学舞时,孙惠儿出来问他是谁家的小孩,后面又问,要不要进来看看?可惜闻小屿一溜烟跑了。
后来孙惠儿有一次下课后回家,半路想起落下东西在教室,回到教室的时候,只见小小的闻小屿还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练舞房里独自压腿。她上去问半天,才知道小孩是不愿意回家。
于是孙惠儿便把闻小屿带回自己家,给他煮晚饭。此后十年,闻小屿成为她家的常客,直到闻小屿考入首都舞蹈大学,远赴首都。
孙惠儿打开门看到闻小屿,笑眯眯地,“老早就在家特地等着你了,快进来。”
孙惠儿年近四十,依旧肤白美丽,身材保养得标志,仪态优雅温和。她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接过闻小屿手里的东西,“买这么多,怪浪费的。”
闻小屿到她家里来还挺习惯,换了拖鞋帮着一起放东西,问,“叔叔和小圆呢?”
“还在亲戚家玩呢,我提前回来的。”
孙惠儿坐在茶几前悠哉泡茶,瞟一眼闻小屿,笑道:“小明星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
“。。。。。。老师,您不要打趣我了。”
之前闻小屿邀请孙惠儿去看自己的演出,可惜孙惠儿实在抽不出时间,后来和家人一起在电视上看完了他的《花神》。孙惠儿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实力就要大大方方,让大家都知道你最棒。”
她教小孩教得太多,对二十岁的闻小屿说话还像在对七岁的闻小屿说话,连哄带夸。孙惠儿询问他在学校的近况,两人之间自然得仿佛一对母子。闻小屿剥茶几上的橘子吃,一边说:“挺忙的,过几天还要去给《花神》拍宣传视频。”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