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燃了安神香也未必全然有效,但好歹聊胜于无。
云浓微微一怔,随即领会过来景宁这话的意思。
太皇太后她这是于心有愧,所以难安。
也不知二十余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先帝与她将死之前都会这般模样?
景宁轻声吩咐了句,将内室中候着的两位嬷嬷给打发了出去,而后向云浓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云浓站在榻前,隔着一重纱幕,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位老人。
太皇太后已是近古稀之年,头发尽白,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甚至已经瘦脱了形,再难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当年云浓在太后宫中时,她年岁已长,可那时却总是一副慈爱的模样,与如今判若两人。
也说不出为什么,云浓见着她这模样,只觉着眼有些发酸,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
景宁见此,亦是唏嘘不已。
这满室盈着的安神香仿佛并没什么用处,太皇太后睡得仍旧不大安稳,嘴唇微动,发出些模糊的声音,需得凑近了些方才能听个大概。
云浓却并没再上前去窥伺那些往事,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回忆着自己当年刚入宫时的事情。
她那时候年纪尚小,许多事情其实已经不大记得清,还是后来听宫中的嬷嬷提及,方才大致有了印象。
父母双亡后,皇上为彰显自己的仁德宽厚,破例将云浓这么个孤女封作怀昭郡主,送到了皇后宫中养着。
她那时不大懂事,起初是整日里哭着,问乳母要自己的爹娘,后来隐约觉察到皇后娘娘不喜她这模样,私下中还被旁的公主嘲讽是“爱哭鬼”,便安静了下来,独自呆着,整日都不怎么说话。
过了月余,太皇太后将她接到了自己宫中与景宁养在一处,也是自那时起,云浓脸上方才渐渐有了笑意……
一转眼到如今,也有近二十年的光景。
不管眼前这个老人究竟做过什么,可对她,却是称得上宽厚的。
云浓自小失了爹娘,连他们的身量模样都再难想起,这些年来最为亲近的人便是窦太后与景宁了,见着她如今这模样,眼泪倒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向下落着。
景宁眼底也有些泛红,她强忍着泪意,轻轻地按了按云浓的肩。
“我……”
云浓正想要说什么,太皇太后却突然抬高了声音叫了声“景宁”,原本紧闭着的双眼也颤了颤,睁开来。
“嗳,我在呢。”景宁连忙低低地应了声,上前一步,将云浓挡到了自己身后。
云浓并没料到太皇太后会突然醒来,先是一惊,而后顺着景宁的意思,轻手轻脚地向后退了几步,侧身躲在了床尾。
有床帐遮掩,并不会看见。
太皇太后近来昏睡居多,景宁整日守着,也没见她清醒过几次,常常是叫上一声,得了回应之后就又睡过去了。
然而这次却并不是,见她原本浑浊的眼中似是带上些清明,景宁一喜,随后掀了纱幕在床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您可要喝些水?”
说是喝水也不尽然,不过是拿小勺子在唇上蘸一蘸罢了。
太皇太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而后有些艰难地开口,向景宁道:“我方才,像是做了个梦,见着了云浓……”
她这话一出,景宁与躲着的云浓俱是一愣。
“一转眼,她也没了这么久了。”太皇太后闭了闭眼,说话也顺畅了些,“我近来总是梦着旧人旧事,想来是大限将至,故人们都在九泉之下等着了。”
景宁掐了自己一把,将泪忍下,轻轻地攥着她的手:“您会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笑了声:“景宁,我是老了,可还没全然糊涂呢。”
她从妃嫔到继后,到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活了这么些年,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虽不敢说看破生死,但也不会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