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眉尖微挑:“也就是云浓,能容得他这么自在。”
春暖垂首低眉,并没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主子的事情,容不得她来置喙。再者,这府中人或多或少都受过顾公子的恩惠,她也不好在背后嚼舌根。
景宁掸了掸衣袖,进了正院。
院中的花树下摆了个贵妃榻,其上躺了个身形窈窕的美人,泼墨般的长发拢在一侧,肤若凝脂,再搭上嫣红的唇,倒像是一副美人春睡图。
正是这府邸的主人,怀昭郡主。
云浓平素里的脾性还算好,但最恨旁人扰她清梦,故而侍女们压根不敢上前。景宁却没什么忌讳,行至榻前,笑道:“都这时辰了,还不醒?”
见她眼睫微颤,却并未睁眼,景宁又抬袖在她脸上一拂:“你若再不醒,我这就进宫去了。晚些时候你自己入宫,若遇着太子,可没人帮你挡了。”
两人相识这许多年,对彼此可谓是十分了解,景宁一句话就掐在她死穴上了。云浓幽幽地叹了口气,满是不情愿地撑着坐起身来。
她眼睛生得极好,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我便是去,也不过是当个壁花罢了。”云浓从春暖手中接过浓茶喝了口,勉强打起些精神来,又向景宁抱怨道,“不过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就是了。”
云浓是忠烈之后,幼时父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娘亲听闻后大病不起,没过多久就也撒手人寰,只留了她这么一个孤女。
是时南北交战,为了彰显自己体恤功臣、皇家仁厚,皇上索性给了她郡主的名头,封号怀昭,养在了皇后宫中。自那以后,逢年过节都是要把她叫出来溜一圈给其他人看的,好彰显自己仁德,让朝臣继续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云浓承了皇家的“厚爱”,自然得尽心尽力地当好这个壁花。
“慎言,”景宁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抽了下,“别消磨时辰了,沐浴梳洗去。”
云浓知道她这是为自己着想,软着声音笑道:“你放心,这话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
若细论起来,两人算是差了辈分,可却是实打实的手帕交。
景宁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颇为受宠,皇上继位之后待她也很是纵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云浓封了郡主后,养在许皇后宫中,只是许皇后有自己的子女,待她也算不得上心,只顾着面子上不出什么差错就够了。倒是观云殿的窦太后待她很好,后来索性将她接到自己那边,同景宁长公主养在一处。
是以,两人虽差了五六岁的年纪,但交情却是好极。
小丫鬟们早就备好了一应物什,云浓由春暖服侍着沐浴更衣,而后又端坐在铜镜前,由侍女为自己梳妆绾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景宁闲聊着。
景宁倚在窗边,看着内室悬着的美人图,随口道:“这是哪位画师的手笔?题的字也好,不像时下风行的字迹,自有风骨。”
云浓端坐着,头也不回:“书画都是顾修元的手笔。”
听她提及顾修元,景宁便问道:“方才听春暖说,他已经离开郡主府大半个月,也不知何时回来……你就这么纵着他?”
云浓漫不经心道:“他说是要回乡祭祖,我总不能拦着。”
“那我送你的那几个男宠呢?相貌虽及不上顾修元,可却也有别的长处。”景宁笑得意味深长,转而又问道,“还是说你真爱上了,非他不可?”
景宁的作风,满洛阳都是知晓的。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养男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像景宁这般光明正大的,却是屈指可数了。她早年婚嫁不如意,后来索性挑了和离,搬到长公主府去自个儿过,太后与皇上又素来纵着她,比之先前不知痛快了多少。
她一向是觉着,对男人玩玩就算了,若是动了真心爱上,那就是蠢了。
“那倒不至于,”云浓绕了缕长发,慢悠悠地说道,“只不过他那个人,看起来光风霁月的,但内里的脾气却算不上多好。他不痛快了,我八成也别想痛快,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浓现在还记得某日醉酒归来时的情形——
那叫明祁的男宠将她扶回房中,又替她脱了鞋袜、外衫,她就那么醉意朦胧地倚在榻上,一错眼,恰看见刚进门的顾修元,那阴恻恻的眼神几乎让她霎时就醒了酒。
顾修元对上她的目光后,就又恢复了往常风轻云淡的模样,脸上还带点笑意,几乎让云浓疑心自己方才是看错了,可接下来他一反往日的温柔做派,接连折腾了云浓许久,任是怎么求都没用。
云浓到最后嗓子都是哑的,揉着酸疼的腰背,下定决心跟那些个景宁送来的男宠划清界限。
景宁微皱着眉,颇为不认同:“你怎么倒被他给拿捏住了?”她是在婚嫁之事上栽过跟头的,一见云浓这模样,便觉着不妙,又补了句,“浓浓,你听我一句,对感情之事千万别上心,不然将来可有的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