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乐扇虽是曲家唯一的女孩儿,比之从小就丢到军中长大的曲鹤寡要受宠得多,但那一次也是她头一回见到那样多的金银玉器,稚嫩的眼睛都要被晃花了,小小的心灵震撼不已。
她看见皇后的手边,价值连城的首饰被摆成了长龙,而皇后身上穿戴也豪不逊色,整个人芬芳馥郁熠熠生辉。皇后拉着她的手,腕上冰凉的玉镯贴上曲乐扇的肌肤,让曲乐扇自那以后便觉得皇后就该是那副奢侈华丽的模样。
自然便对许知雾这个准太子妃也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没成想转身一见,看到的却是个娇艳少女,干净黑亮的眸子,清新自然的香气,一切都与皇后的模样大相径庭。
“……皇后娘娘说她整日里也无聊,能有个小姑娘陪她说说话儿,便比这些身外之物更为可贵。因此我还以为身份贵重的人都是那般呢。”
正巧曲鹤寡找了她,让她陪那位准太子妃说说话。曲乐扇立时便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绞尽脑汁准备了一些可以说的话题,好叫准太子妃开开怀。
曲乐扇只说了她的惊讶,许知雾却想得更多。
她想,哥哥拥有整个金玉阁,却每次只带她看两三样首饰;哥哥贵为太子财帛无数,也没有让各色美食华服塞满太子府;就连鹤园里的鸟禽,也只先放了三只鹤儿进去。
哥哥会花时间带她一样样地挑选首饰,下朝后与她去鹤园摸一摸温顺的仙鹤或是抱一抱雪白的猫儿,休沐日则会与她去街市的酒楼吃饭,或是去更远的地方郊游一番。
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喜爱的,哥哥一点一点给她,两个人一起,掷些光阴,再费些力气,快乐便来得更浓郁更欢畅。如果一下子全给了她,数不胜数的好东西摆在她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或许要不了多久,许知雾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短短一厢话,竟叫许知雾更理解了谢不倦的用心。
她与曲乐扇彼此都觉得投契,约好了下一次逛街市的日子。
于是在谢不倦想着如何快一些批阅完文书好去陪许知雾的时候,许知雾已经在对镜梳妆准备出门了。
总算还不忘与他说一声,许知雾笑容灿烂地凑到哥哥身边,“哥哥我和乐扇今日一道去买衣裳,她想要件斗篷,我也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看的!”
谢不倦好笑地摇摇头,停下手中笔,取下腰间荷包递给她,“阿雾交了好友,尽兴了再回来吧,对了,记得将红缨带上。”
许知雾也不跟他客气,拿了荷包笑盈盈往他脸颊上蹭了一口,而后脚步轻快地走了。
她走后,谢不倦翻开下一本文书,入目便是,“听闻准太子妃父母均不在京中,如今与殿下同食同住,微臣本不该置喙殿下之事,但此举于礼不合……”
谢不倦长眉一拢。
心下明白了几分。
阿雾在赏菊宴上说与他仅有一面之缘,这句话被宴上的贵女传回家中,约莫叫那些大臣以为他与阿雾感情并不算深厚,不过合眼缘罢了。
于是乎原本碍于他不敢说不肯说的人,以及摸不透状况按捺不动的人,如今都冒出来了。
再往下翻了几本,果真还有类似谏言。
有的以老古板口吻建议他将阿雾送回骈州,临近婚期再往骈州接亲;还有圆滑之人说最好将阿雾送往许家大房暂住,免叫人非议;甚至有那起子荒唐滑稽的,还说可以认阿雾为义女,接她到家中视如己出,也算为他“排忧解难”。
这样多的人操心他与阿雾住不住在一起,谢不倦只觉得好笑。
笑过之后便不予理会,很快便去看下一本。
傍晚时分,许知雾回来了。
话里含着尽兴而归的满足惬意,响亮亮地对哥哥说她买了好些漂亮衣裳,要先回屋好好试一试才能来同他用膳。
许知雾进屋之后先叫绿织打了凉水来洗了把脸,将额际的汗擦去了,而后唤绿织守着门,自己则褪了衣裳在软毯上蹦了几步,往榻上取了新裙子。
将其抖开,层层叠叠如雾如云的裙摆飘摇落下。
其上还挂了件诃子,厚实的衣料,细密的针脚,栩栩如生的八瓣梅绣于其上。
许知雾之所以一眼相中它,也是因为这八瓣梅。
她自小穿的都是府上绣娘做的衣裳,还未去成衣铺看过,没想到好看的不少。曲乐扇却是在成衣铺买惯了衣裳的,熟练地看好了喜爱的斗篷,随后便全心全意地帮许知雾挑起来。
许知雾将这肉桂色襦裙穿在身上,在镜子前头转了转,前后都瞧了瞧,很是合身。略一旋身,温柔的裙摆便轻飘飘地转起来,两袖也比寻常衣裙宽大一些,一抬胳膊,便自然滑下一截,露出雪白小臂,不过现在这时节不容她单穿,一件披风或是斗篷少不了,手臂也就遮得严严实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