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众观念里,孩子是不可以恨自己的父母的。
这种恨意被压制着,但它的确曾经在某个瞬间爆发。
在许文玲又一次疯了一样的咒骂他的时候,赢舟没有像以前一样沉默。
他很冷静的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笔,放在书桌上,然后把校服外套脱下,搭在凳子上。
顺序和动作都和他那个该死的继父动手前一模一样。
他皱着眉反问:“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一个痛苦、混乱、互相憎恨的、找不到任何温情和爱的畸形家庭。
总有软弱的人要被这样的怪物吃掉。
……
……
客厅里,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
“她不是没有异化吗?”赢舟问,他的目光找不到焦点,很涣散,像是还没从回忆里走出来,梦游一样喃喃,“为什么会是她?”
元问心:“你不觉得。附近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动物,只有她不是,很奇怪吗?”
赢舟忍不住反驳:“但你来的时候也说过,如果已经觉醒成为异能者,那么就不会被其他进化源二次感染。而且你不是也没看到动物吗?”
赢舟的声音很平静。
但元问心清楚,除了心情激动的时候,赢舟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的句子。
“是,但是,”元问心深吸了一口气,“我身体里的这只幼虫,作用类似于蜂群中负责警戒的侦查蜂,只有在遇到祸害时才会产生反应。”
这件事其实也给元问心敲响了警钟,那就是不要太依赖上辈子的记忆。
起码在他印象里,农场主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
赢舟坐在沙发上,沉默许久,缓缓抬头:“……那,该怎么办呢?杀了她吗?”
下午,因为老户型窗户小,采光不好,客厅里的灯亮着。
赢舟背后的黑影缓缓蔓延,像是飞鸟张开的羽翼,占据了半个墙壁。
黑色的影子熊熊燃烧着,像一团随时都能暴起火焰。
只需要赢舟一念,它就会把元问心拖入这团烈火之中,烧成灰烬。
赢舟举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水杯抵在他的唇边,他没有抿一口,只是借此挡住自己的脸。
赢舟在抬起头的瞬间,微微瞥了元问心一眼。粉里透红的眼珠子上翻,大范围的眼白随之暴露在空气中。
在最绝望混乱的那段时间里,元问心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
异样、冷漠、暗中权衡。
元问心在这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赢舟没有杀周明哲,也没有杀李洋,并不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而是在他的认知里,这两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威胁。亲自动手,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毕竟不管是周明哲还是李洋,在以后都不太可能给他制造问题。何必自找麻烦。
但在这一刻,赢舟想要杀他。
元问心有预感,当自己给出肯定的回答后,赢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元问心的心情很复杂。这种复杂非要用语言形容,大概是同情里带着惊喜。
他甚至想笑,于是真的笑出了声:“我如果是你……我会选择在下楼的时候,或者别的时候动手。这时候我会没那么多戒备,也看不见你的表情。而不是在这。
“你对自己的能力显然没有很清楚的认知。当然,这也正常。很多刚拥有异能的人,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天道之子。但是赢舟,你杀不死我。你应该清楚,就算真的杀了我,事情也不会得到解决。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因为你需要杀死的不止是我,还有我背后一整个家族。”
赢舟面无表情地反问:“是吗?”
“是的,但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激怒你。而是希望你的眼里能装下更宏大的东西,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律。”
元问心这话说的很诚恳,看起来像是为赢舟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