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苏令德腾地站起来,她抖落想要将她淹没的淤泥,双手撑在玄时舒的轮椅扶手上,神色极其严肃:“你怎么可能跟摄政王这种卖国贼有关系呢?不要随便拿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玄时舒怔怔地看着她,她向来乐观快活,鲜少有什么不快之事能叫她往心里去的。可独有摄政王,她只要一提到他,眼里就会燃起愤怒的火焰。
苏令德的神色太认真了,仿佛玄时舒不应她,她就要不依不饶地等下去。
玄时舒倏尔一笑:“逗你罢了。”
苏令德大松一口气,松开手,转头就叉了一块瓜放进自己嘴里:“真是的,差点就被你吓住了。”
玄时舒听见她这句话,把浮到口边的疑问咽了下去。
苏令德无知无觉,她尝了几口瓜,有点儿遗憾地道:“刚刚光顾着聊天了,凉瓜在大夏天放久了,不太能吃了。曹大少爷和川柏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瓜都要馊了。”
苏令德话音方落,曹峻和川柏押着李石应声而来。
“王爷恕罪,王妃恕罪!”李石一见到玄时舒和苏令德,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苏令德先看曹峻的神色,问道:“搜出什么来了吗?”
曹峻摇了摇头,略带几分尴尬地道:“恐怕是李石听错了。”
玄时舒轻轻地“啧”了一声。
李石浑身一颤,立刻“砰砰”地磕头。
苏令德一看他这趋势,皱眉制止道:“快打住,本来就不聪明,一会儿磕得更笨了可怎么好。”
李石一噎,匍匐在地不敢动了。
苏令德认真地跟玄时舒建议道:“按罪论处,不要叫他磕头,还不如打板子呢。”
磕头谢罪容易让旁观者产生同情与怜悯,打板子才是正儿八经的惩处,板子打在李石的肉上,也是在敲打他手下的护卫。
玄时舒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抿了抿唇,压下了微弯的嘴角。
曹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苏令德一眼,像是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杀伐果断的一面,他迟疑地替李石说情:“李石也是意在护主。到望苗县这一路上芦苇密布,易于埋伏。我看船上除了你王府未经战事的侍卫,就只有王妃的陪嫁。要不还是让李石将功折罪,领兵布防?”
曹峻再接再厉地道:“我看船上的布防是由王妃的陪嫁,那位赵姓男子在一力安排布置,这恐怕多少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玄时舒瞥了眼曹峻,淡漠地道:“是因为他出身草莽不妥,还是因为他断了一只胳膊不妥?”
曹峻眉头紧锁:“阿舒,不要拿人命相戏。”
苏令德不悦地道:“曹大少爷何以指责我家王爷以人命相戏?赵叔与倭寇交战十余年,三年前与倭寇血战,正是有赵叔相助,我爹爹和阿兄才能力保船队不损。赵叔断臂不怯战,堪为英豪。”
她声声如刀,与那个吹叶唱着小调的少女,仿佛判若两人。
曹峻微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应道:“是……”
玄时舒本因苏令德替自己说话腾升起喜悦之情,但见到曹峻唯唯而应,他喜色微落,神色冷峻:“船上两队护卫,先为李石所领,本王不欲临阵换帅。所以,李石,你仍旧领此两队护卫。”
“但是,赵海生是本王所指的布防统领,你须率队听命于他。此时等同战时,违令者,斩立决。你若是不愿,等船停靠望苗县,本王遣人送你回应天城。”玄时舒声音沉凝:“李石,这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接,还是不接?”
李石只觉得屈辱万分。但他更不可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应天城,他只能猛地叩首:“罪臣听命。”
他叩首接令时,船已经驶入了芦苇荡。
青翠的杆与叶细密地排布在一起,随夏风轻轻地弯腰,偶尔有芦苇滑过船身,比跪在地上的李石还温柔可亲。这本是极美的夏景,可一入夜,那风穿过芦苇传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成了鬼魅的低语。
零星亮光,重重暗影。连交接的月色都透不过细密的芦苇叶。
船上人人神色紧绷,就连玄靖宁都害怕地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站在了苏令德的门前,怯生生地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