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不曾细瞧,山巅上的笙白花每日都在剧增,现下白雪扫去,才可见其数目庞大。
“老大,那夜你与上官堂主究竟说了些什么?为何你后来会信他?”丁清跟在周笙白的身后。
他在窥天山上画下符文,速度比在之前任何一处画得都要慢。
周笙白道:“你被孟思思带去南堂后,我去找你之前,上官堂主托上官晴瑛给过我一片金叶子,上官晴瑛当时没说金叶子是谁给的,上面又带着药味,我没闻出不妥,便带在身上了。”
后来他在斑竹林入了幻境,里面是任何其他什么人周笙白都不会担心,可偏偏翎云知道他的软肋,幻化了丁清的魂魄在那儿,无比逼真,险些问出了他的死穴。
“那片叶子其实不是从我怀中掉出来的,那本就是一张被药味掩盖的化形符,它在适当的时候从我的怀中飞出,一股浓烈的药味刺鼻,刹那叫我清醒了不少。”周笙白道:“当时它在我眼前被幻境同化,也让我发现了自己早已深处阵法之中。”
所以从南堂回去之后,周笙白便知道这种东西不会是上官晴瑛做出来给他的,上官晴瑛根本不知其用处,如此便能联想到她背后的上官堂主。
“我本不完全信任他,但那夜他与我说了许多话。”周笙白道:“如孟思思所言,世间万物都分两面,唯独人间将人与鬼都装在了一起,分明是适合凡人生存的地方,偏偏绝大部分普通凡人在此生活得最为卑微。”
“我也在想,这世界是否早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周笙白停下画符的脚步,回头朝丁清看去,微微一笑道:“还是我们清清聪明,你说若这世间有报应一说,好人或许就会变多,上官堂主也是这样想的。”
“若这世间足够公正,那么一切恶行都被记载于生命中,小到鄙夷、轻慢,大到杀人放火,希望这世间能有一本判定公正的簿子,完完整整记录人的一生,而后依生时所行,结死后之果。”
丁清被他的一席话说懵了,她没料到周笙白会因为她当初随口一句的感慨想到这么多。
若世间真能如他所言,那必然是更好的世界。
可这辽阔土地,只有一个人间。
周笙白似乎猜到了丁清所想,他并未说破说透,只是桃花眼弯弯,含笑地看了她会儿。
阳光正照在他的头顶,虽未落雪,可扫雪后星星点点的莹亮白雪还是有不少落在了他的玄色披风上,白光映衬着他的面容,他笑得像个志在必得的青葱少年。这笑容不知为何给足了丁清安全感与信任,她那颗悬着的心,也因为周笙白这一记笑而落于实地。
丁清对周笙白,本就是盲目跟从。
她不知道那片金叶子代表什么,只知道那是周笙白与上官堂主之间的一个信号,而这个信号,将促成全新的凡间。
他们在博一次豪赌。
上官堂主知道,这次他赌赢的几率很高。
那片金叶子能送出去实在不易,他在永夜之主身上动的手脚也终于被对方发现了端倪。
身披黑袍的男人多次在自己身上看见新生的嫩芽,即便这具身体变得越来越健康强壮,可嫩芽足够碍眼,和那时不时飞出的莹绿生机,都叫翎云厌烦。
近来孟思思没再出现过了,即便翎云有意找她,她也不曾回信,就像是突然消失在南堂,了无踪迹。
翎云为寻孟思思离开了斑竹林,在离开那里后他才知道,那看似对他充满仰慕敬佩之情的上官堂主,究竟在他身上埋下了什么种子。
入冬万物凋零沉睡,可跨出林下城后的每一步,黑袍扫过枯叶都会有软嫩的小草破开那里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片翠绿的草坪,甚至草坪上还开满了浅蓝色的花儿。
这种‘林’才有的特殊能力让翎云万分震惊,自从他占据了‘林’的身体后,便不再出现过这种情况了,他就像是完全不能控制这具身体自然而然散发的勃勃生机,每走一步,都如春来复苏。
他没找到孟思思,反而让一座入冬的空城遍布盎然绿意,他不断折下身上长出的枝叶嫩芽,他的黑气吞噬着那片草坪,却无法吞没袖间飘出的点点荧光。
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就出在这具身体上,就出在上官堂主每日给他服用的药上。
东堂要治好的从来不是翎云,而是‘林’。
一个没有灵魂,却拥有起死回生之力的‘林’。
那一瞬,翎云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恐慌,很快他便镇定下来,招来了上官堂主,凡是不让他好过的人,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那个人用药那般聪明,一定有办法在杀死‘林’的同时,延长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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