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人群中,来往的行人穿梭,唯有一道身影站在了小巷旁阳光遮蔽的角落里,男人二十出头的岁数,半垂着头仅能叫人看清他的半张脸,可那半张脸上的眼睛,越过众人,直勾勾地与丁清的视线对上。
丁清豁然起身,此时周笙白回头去看,已不见那人踪影。
不过丁清看见了他往哪个方向过去,她对周笙白丢下一句话,匆匆追了过去,她道:“信我,不要暴露。”
丁清往小巷处跑去,小巷是两栋高高的楼中一条夹缝,仅能通过一个人,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很昏暗,需得摸着布满青苔潮湿冰冷的墙壁前行。
丁清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的,两条紧挨着的墙缝的尽头透着一缕光,像是一条条刺眼的金线,她离光芒越来越近,一步跨出,却踏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丁清抬手遮住了眼睛,一时无法适应这样强烈的光芒,等她慢慢将手放下后,入眼所见的是一片花海。温暖的阳光、柔软的草地、气味清香的花随风摇摆出浪潮的形状。
冬日里不会有这样茂盛的花草,小城的街道也不会连着花海。
丁清微微一怔,知道自己这是入了幻境。
一道人影遮住了她背后的阳光,高大的身影投在草地上,将她的身形包裹其中。
丁清回头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再抬头,对方熟悉的相貌已经因为时间流去而显得有些陌生了。
丁清记起来,丁澈死时便是现在这么大,二十左右,从外表看上去更像是她的兄长。
只是以前的丁澈从未站起来过,他的双腿天生缺骨,瘦弱枯槁,而眼前之人站起来显得很高,几乎要有周笙白那么高了。
对方笑得很开心,眼尾一颗淡青色的小痣都显得有些妖冶。
“姐姐!”
丁澈张开双臂,直直地朝丁清扑了过来,他的身上有暖暖的阳□□味,还有丁清曾熟悉的药香。
她的手垂在身边,整个人震惊地无以复加,又重现了前几日在城门底下看见他时的失语状态。
丁澈道:“姐姐,我终于能有机会看见你了,真可惜,你很少来南堂。”
“阿澈……”丁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她暂且未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她早就知道此行必然会见到丁澈,她也知道这一定是永夜之主设下的陷阱,他想利用丁澈来束缚丁清,再以丁清伤害周笙白。
“姐姐!”丁澈弓下背,高高的身影弯下,他将脸埋在了丁清的肩膀:“我好想你。”
细算下来,他们近十年没有见过了,有些惭愧,丁清已经很久没有想念过丁澈了。从她决定跟随周笙白时起,她便将过去抛诸脑后,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你死了吧?”丁清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又道:“是我亲手埋下了你的尸骨,你是死了的……”
“是,我死了。”丁澈的眼中并未遗憾:“但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姐姐你看,我的双腿长出来了,我能走,能跑,再也不用被困在轮椅上一辈子,你该为我开心的。”
丁清记得丁澈死后她便被赵煊抓了回去送给永夜之主,所以丁澈的尸体有好几日没人打理,她也没来得及见到他的魂魄。
丁清回到永夜之主身边后已经过了七日,丁澈的尸体青黑了,她以为他成了一缕游魂,早就灰飞烟灭了。
丁澈也变成了鬼,他也终于行动自由,丁清该为他高兴的,她该高兴的,可她偏偏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当时,谁救了你?”丁清问。
丁澈一怔,道:“没有谁救我,我死后成了鬼便一直在找你,去年听说玉霄姬在南堂,我便也来到了南堂,但错过了你。当时我在雪月城附近魂魄被火星灼伤,便一直留在原地修养,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我又等到了你!”
他当真很开心,像个孩子似的抓紧丁清的袖子道:“姐姐!我现在不像以前那么胆小了,我也有许多朋友,他们都是我们的同伴,我带你去见他们!”
双腿能行的丁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拉着丁清的手要往草坪花海的背面,那片幽暗的深林而去。
丁清跟着走了几步,脚下一顿,问他:“你的朋友,也是鬼吗?”
“当然啦!”丁清回以灿烂微笑:“姐姐,你以后就跟我留在这里吧,南堂境内都是鬼,没有其他几堂那般遇鬼便杀,便捉,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都一样,我们才是一伙儿的。”
“一样?”丁清又将失语了。
丁澈点头:“对,一样,鬼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