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没装作听不见,而是回头露出疑惑的神情,面对逐步接近的司千重,眼神里渐渐透了点儿恐惧。
她往后缩了缩,背后抵着窗沿,却意外发现窗沿被阵法封住,能看见风雪,可感受不到风雪。
她颤抖着手紧张地抓着腰侧衣裳,一双鹿眼泪水蒙蒙地望向对方,张口软弱道:“我……我不是恶鬼,我没有杀过人,我与周堂主认识,请、请你放过我。”
司千重足下一顿,眼神中闪过些许诧异:“你真姓丁?”
“是。”丁清点头。
他又问:“你叫丁什么?”
“丁清雪。”丁清瞥了一眼窗外的雪。
“真是巧合。”司千重的目光沉了沉:“你生时为何地人?”
“中堂平水镇。”丁清抿嘴,似乎是壮起胆子:“大人,我真不是恶鬼,求您看在周堂主的面子上放过我……”
眼前女子说话有些怯懦,脸颊消瘦,一双眼显得尤为委屈可怜。她当真很害怕地缩在了床边角落里,裙摆遮住脚踝,瑟缩地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墙面。
这与司千重记忆里的人相差甚多,他其实与记忆里的女子相处时间并不长,那人出现在他家里时只有十二岁,纤瘦的身躯拖着一个孱弱断腿的弟弟,她只待了十日。
可那十日里,司千重几乎被她耍得团团转,她太狡猾了。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眼前的女子与记忆中的人只是长得有点儿像,又恰好都姓丁,那人消失了十多年,未必就是死了,即便死了,也未必变成了鬼。
四角黄符被收回,钻入了司千重的袖子里,他往后退了半步,又细细打量了丁清一眼:“别告诉周椿我来过这里,否则我有办法让你消失。”
“我知道了。”丁清连连点头,如蒙大赦。
司千重离开后,丁清慢慢放松了双肩,手肘撑在了窗沿边,无意识地捏了一把雪,掌心摊开时,雪已经融化成水,顺着指缝滴答。
水滴融化了窗沿上浮着的一层雪,就像是大雪中忽而落下雨来。
丁清在十二岁时与司千重见过面,她也是在那时才真正知晓自己的身世的。
因为从未见过面的祖父到访,带她游山玩水了一个月,后来祖父走了,她娘便上吊自尽了。
她娘做事很齐全,连自己死后的魂魄都摆阵解决了,丁清发现她时是大雨滂沱的深夜,丁澈找不到娘亲在她怀里哇哇大哭,丁清是第一个发现她娘尸体的人。
那夜爹爹匆匆从书房赶来,见到妻子死后崩溃大哭。
连绵多日的雨水冲刷着小城,丁清还记得那座城的名字,那是西堂的燕城,暴雨洪流,燕城也在那次天灾中消失。
丁清是后来才知道,她娘死的那日她爹在写信,信鸽已经放出去了,他说他不会让家人分开,不论是丁清还是丁澈,谁也不能被带走。
可惜丁清娘死了之后,爹爹也像是变了个人,曾在他口中万般珍重的家人忽而成了拖累他不能去找妻子的累赘,他的心里其实从来没在意过丁清与丁澈,他只深爱着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于是他随对方而去,由着六岁的丁清带着弟弟颠沛流离,直至六年后才找到了西堂丁家。
不……准确来说,丁清找到时,那里已经成了司家。
祖父膝下独子离家出走多年,正是丁清的爹,老人临死前嘴里喃喃着丁清的名字。
丁清是漫无目的寻亲找到了西堂风端城,才听说过曾经年迈的丁堂主在燕城突发洪水后寻过丁清姐弟的下落。
丁清到了司家,领她进门的下人说她已经是来认亲的不知第多少个了。
丁家无后,老爷子过世后将堂主之位交给了自己的外甥,外甥姓司,好不容易得来的堂主之位自然不愿拱手让人,但为顾及堂内亲族的看法,他仍然会留下丁家后人好生照应。
丁老爷子临死前,只说要找回丁清,那么其他人是否姓丁,都不重要。
丁清抿着嘴在候厅内等着司家人出面,等了近一个时辰,又热又饿,下人们一杯茶水也没端上来。
那时有个明朗少年从外打马归来,意气风发,冲进院子里便嚷嚷着要喝茶,婢女急忙端来凉茶,又捧着一盘果子,大公子前大公子后地招呼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