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圈儿下来,等曹老二回到家的时候,秋秋三个已经忍不住睡下了。
宋杏花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着曹老二的衣服,见到曹老二回来,给他端了一碗热乎的稀饭来:“你饭量大,晚上就只吃了一碗稀饭出去,肚子肯定饿了,先吃吧。”
曹老二捧着热乎的稀饭,瞧着灯光下的妻子,再瞅瞅炕上的三个姑娘,那颗被曹老太伤透了的心脏逐渐恢复了温度,他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稀饭,突然开口:“我和老叔公说了,明天让他从族谱里单独把我们家分出去。”
“从此以后咱们一家五口和那边就只是亲戚关系了,用不着把那边当做亲妈。”
宋杏花想过自家男人过去之后肯定会和老太太吵架,可她从来没想过,自家男人愿意为了闺女彻底和娘脱离了关系,看到曹老二这幅神色平静地模样,宋杏花忍不住哽咽起来,双手捧起曹老二的脸。
“你怎么这么傻啊?明知道不是好事,就应该叫上我一起才对,怎么能什么都自己背负?那可是你妈和你大哥啊,你这一路上到底是什么心情啊?光是想想,我这心都跟着疼。”
宋杏花气曹老二傻,也气自己当时没有跟上,如果跟上的话,怎么也能替自家男人分担一部分才是,虽然曹老太不靠谱,可那也是自家男人的妈,硬生生闹成这样,自家男人看着好像很坚强,心里面肯定是不好受。
泪水在眼眶中转了转,最终还是吧嗒吧嗒滴落在曹老二的脸庞。
曹老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没有人能够做到真心实意的爱着自己,关心自己;而他曹老二,确实是天底下第一的王八蛋!
宋杏花都自责哭了,他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是将那个梦挑拣着告诉她的好时机。
曹老二嘴唇哆嗦着,眼眶渐渐红了,他放下手里的碗猛地抱住了宋杏花,把头埋到了宋杏花怀中:“杏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孩子……我是个王八蛋……我不是人……我对你们好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那梦里面咱们一家……”
曹老二将那个梦告诉了宋杏花,当然是他早就编排好的美化版,梦里他们一家被老太太哄骗,被王红枣利用,三个姑娘分别被王红枣算计,嫁给了其他生产队的大老粗,一年才能回家一次,他和宋杏花为了王红枣一家当牛做马,最终累死在了冬天里。
宋杏花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再到憎恨,再到心疼。
她抿着唇,想要告诉曹老二这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可她心里面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若是自家男人没有醒悟,等待她和女儿们的下场恐怕比这个梦还要凄惨,梦里的老太太和王红枣和现实中的她们何曾相似,若自家男人仍然被老太太拿捏着,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不忍看到她们娘几个凄惨的下场,让自家男人做了那个梦,彻底醒悟了过来。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宋杏花抱紧曹老二轻声喃昵,仿佛在说给曹老二听,也仿佛在说给她自己,“如今已经和梦里不一样了,我们一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对!
一定会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曹老二的影响,当天晚上宋杏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朦朦胧胧到了一个四处飘着雾还是云彩的地方,还有一栋特别好看的房子,宋杏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更是没有听说过,她觉得这一定是神仙住的地方,宋杏花不敢冒犯了神仙,她恭恭敬敬地跪下,感激住在这屋子里面的神仙。
然而同在一个生产队里,同样姓曹的曹老大家这一晚过得并不太平。
曹老大打从下生从来没挨过揍,冷不丁被揍了这么一顿,当真是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躺在炕上都难受得直哼哼,一闭眼就感觉天旋地转;曹老太那就更是别提,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儿子揍,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打击让她彻夜难眠,眼泪哗哗地淌了一枕头;
顶顶让人操心的还是曹丰收,家里的宝贝蛋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曹老二按着他爹劈头盖脸一顿揍,那腱子肉和表情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当天晚上的哭嚎就一直没停止过,王红枣哄了半宿才好不容易消停,偏生下半夜里竟然发起了烧,温度不算高,乡下地方看病难,寻常的小毛病也都知道应该怎么办,丰收这样的情况一般只要给孩子熬碗姜汤,多盖两床被子,好好捂捂汗,第二天也就好的差不多,王红枣却不信任乡下地方的医疗水平。
王红枣一直觉得乡下人愚昧无知,她以高高在上的眼光批判的看待乡下的一切,明明喝点姜汤盖床被子就能解决的事儿,她非得把曹老大摇晃起来,让他去找王长贵借牛车,把丰收送到城里去看大夫。
曹老大最是听媳妇的话,哪怕他这会儿全身疼,疼的走路都直冒冷汗,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婆娘,他也只能从炕上下来,去了王长贵家,和王长贵借了牛车,夫妻俩带着丰收连夜赶往县城。
曹老太也跟着。
她生怕王红枣把她的三百块趁机寄给了她的娘家人或弟弟。
这样一来家里就没了大人,只剩下一个曹瑞雪到底也不是办法,于是索性连曹瑞雪也带了去。
冰天雪地,半夜三更,一大家子抹黑赶往县城,北风像哨子一样往人脖子里吹,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原本发烧的只有丰收一个,等赶到了县城医院,发烧的就变成了五个。
曹老大,王红枣,曹老太,曹丰收,曹瑞雪,一个不落。
曹丰收更是因为一路吹风,从普通的感冒发烧变成了肺炎。
听着大夫的诊断,王红枣眼睛都哭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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