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之後,她就要離開這裡了。
心中有些感慨,這些天雖然沒處出什麼感情,但同情不是假的,凌谷這麼個身體狀況,不管換了誰來都要經受一番考驗,圈裡那些姑娘都養尊處優,會做飯的也沒幾個,到時萬一連口熱飯也吃不到,勢必會影響傷口的痊癒。
想了半天又苦笑一聲,心道何必多想,反正人家是主角,有光環的。
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了。
她起身想回去睡覺,突然感覺腰間一動,這才想起下山的初衷,乾坤袋裡還裝著一輛平車和她備好的木板釘子,想起明天就要走了,睡了一天也睡不著,不如連夜把輪椅做出來,權當作為離別的禮物吧。
第8章
說是輪椅,其實就是平車鋸短了,再加一個靠背,簡簡單單能用就算,像現代輪椅那樣手動或者電子操控肯定是做不到。
但總比沒有要強些。
這夜的月色好,不用點燈也看得清楚,江渺知道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樣東西了,因此做得非常用心,木板都配齊了,用桐油刷幾遍,磨去邊緣的木刺,用素布包了邊,扶手和座位上都套上裝了棉花的軟墊。
即使如此,做出來的輪椅也不很好看。
平車太寬了,做出來的椅面也寬,橫平豎直的沒有弧度,背後和座位上的墊子也不同色。
江渺看了一會,簡直要被它丑哭。
她又想了各種辦法補救,但她畢竟不是行家,救了半天也像屎上雕花,眼看太陽就要升起,她只能放棄了補救的想法。
所幸,凌谷是看不見的。
大概也不會嫌棄吧。
想到這,江渺又嘆起了氣。
雖然退出是她自己決定的,但真到了這個時候,她卻有種非常不甘心的感覺,她活了快三十歲,大多時間都蹉跎了過去,沒有什麼值得歌頌的功績,也沒有什麼哀婉動人的故事,像每個際遇乏善可陳的奔三人一樣,她知道這次回去之後,就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對過去的懊惱和對未來的迷茫交織在一起,她甚至想到了自己老了之後,獨自居住在狹窄的樓梯間,房東一遍遍敲門,卻不知裡面的人已經腐爛生蛆的慘狀。
但要她冒著生命危險在這裡待下去,她也是不願意的。
平庸,總比送命要好。
打定了主意,她把輪椅給凌谷搬了進去,對方睡得並不實,聽到聲音立刻就警惕地坐了起來,江渺有些心寒,但也不想糾纏,只淡淡道:&1dquo;昨天我下山去買了些材料,幫你做了個輪椅,你來試試好不好用吧。”
凌孤聽她這麼說,才知她昨天不在是這個緣故,便道:&1dquo;好。”
被江渺扶著上了輪椅,凌孤雙臂一展,發現這個輪椅真是寬大,坐在上面像是坐上了王座,身下的墊子也不夠軟,邊緣的硬木條硌著她的腿肉,走起來各種怪聲響個不停,真是沒有一處值得誇讚,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句很好。
江渺也知道這個輪椅到處是硬傷,便道:&1dquo;做得匆忙,你別介意,以後想出去了就坐著它,門檻我拆掉了,你想進出也方便些。”
凌孤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便點點頭,又道:&1dquo;不用這麼匆忙,我還不到用它的時候。”
昨夜江渺鋸了一夜的木頭,她當然不可能聽不到,只是不知竟是為這件事,現在她的骨頭還沒長好,遠不到下床鍛鍊的時候,也不知江渺為什麼這麼急,連夜都要做這個出來。
&1dquo;還有一件事。”江渺把腰間的乾坤袋取下來,送進凌孤的手中,將昨天她的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
當然,她是完全作為局外人的身份來敘述的,沒有暴露自己知道劇情的前提,這事說來也不算蓄意,只是那邊剛好打起來,而她路過順手牽羊罷了。
袋裡還有些熟食酒菜,此時一併交了。
這樣一來,就沒什麼好交待的了。
江渺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把地上的碎片掃乾淨了,又仔細地換了藥,最後推著對方到了門外,曬曬這初夏的陽光。
陽光很好,從樹蔭的縫隙中鑽進來,細碎地灑在兩人的臉上。
微風吹過,光斑搖動,凌孤垂著頭,手中的乾坤袋被她捏得有些變形。
她敏銳地感覺到,江渺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不管是交待她的口氣,還是周身鬆弛的氣息,都非常明顯地表達著這個結果,對方沒了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然,覺得離開是一種解脫,覺得她是個大累贅,她不否認,也不敢辯駁,只是——
既然都要走了,為什麼還對她這麼好呢?
凌孤很討厭這樣的人,自作主張地救了她,又自作主張地對她好,再自作主張地說離開,仿佛一切都與她這個當事人無關,可承受這些結果的,都是她這個本來就想死的人啊?
如果沒有對方,她也許早就死在江里了,何必再思慮這麼多,何必再承受這種清醒的凌遲?
既然做了好事,為什麼不做到底?!
凌孤的心裡控訴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給你錢,給你利,能不能換你不走?
但她說不出,因為昨天的確是她的錯,是她認錯了人,差點把對方給殺了,這麼大的冤讎,對方能夠不計較已經是難得,臨走前還有始有終就更是不易,就算要抱怨,也輪不到她來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