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盯着他,盯了良久,忽而发觉自己与他实在说不上“熟悉”。
她自然知道他不是昏君,只是这点了解,怕是比民间百姓听到朝中传来的闲言碎语而生的了解都多不了多少。所以她信不过他,觉得他的承诺虚无缥缈,直到他这样一字一顿地说出“朕不是昏君”,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确并不昏聩。
皇后朱唇紧抿,缓了口气:“好,那若……若皇上发誓不会因宠爱佳妃废了臣妾,不会让佳妃所出的皇子动摇嫡长子的地位,那臣妾……”
“朕不会因宠爱佳妃而废了你。”他眉心微蹙,“但储位,朕要立贤,不能只认嫡长子的身份,此事朕不能应你。”
皇后略微一滞,一时间自有惶恐。待冷静一些,又反因他出言拒绝而更安了心。
立储乃是大事,若他贸然应了她,倒像是在甜言蜜语地哄人。他不肯答应,却让不会废后之言显得更为郑重。
她于是点了头:“臣妾明白。”
接着又道:“臣妾信皇上。”
“那便不要再与佳妃处处针对了。”他颔首,“若你心里再有不痛快,不妨来跟朕说。帝王专宠,向来不是宠妃的错。”
帝王专宠,向来不是宠妃的错。
皇后望着夜幕上的烟花,品起了这句话。
她想他是真的很喜欢佳妃吧,喜欢到宁可将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怨不得六宫都争不过佳妃,她一口气为他选了十几个新宫嫔,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她这般想着,心底一阵酸楚,一阵不忿。
但为着永昌,她应该忍。
――她这般想着,将万千情绪都死死压制下去。
。
一片新年的喜气里,宫正司紧锣密鼓地审着案。榴锦在年初一就招了,供出了葳蕤宫的冯昭仪和顾才人。
案卷整理好送去御前的时候,楚稷正忙着见宗亲,就着人直接转来纯熙宫交给顾鸾过目。顾鸾也正与自己宫中的几个嫔妃喝着茶,索性一起看了,陈昭容翻了两页眉头就拧起来:“榴锦招供,说葳蕤宫那两位收买了她,先让她给皇长子殿下送去下了毒的饺子栽赃佳妃娘娘。后又由冯昭仪去游说皇后娘娘搜纯熙宫,料定了皇后娘娘会把事情交给谨嫔娘娘。”
“她跟着谨嫔娘娘过来,悄无声息地将那些东西藏到娘娘的床褥下,因娘娘与谨嫔娘娘从无旧怨,这事便显得真了。只是没想到皇上那样信任娘娘,更没料到娘娘几句话就把她揪了出来。”
闵美人听着,露出嫌恶:“前有仪嫔张氏,后又有这两位,这葳蕤宫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贤嫔喟叹:“这事审起来瞧着简单,可但凡有一步想岔,不是娘娘蒙冤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便是谨嫔被推出去顶了罪责。如今能真相大白,娘娘和谨嫔都算得福大命大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这般一说,几人细想都不禁冒了层凉汗。
顾鸾摇摇头,唤了人来:“将这案卷交给皇后娘娘过目,就说我不能做主。”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栖凤宫就传出旨意,押冯昭仪与顾才人身边亲近的宫人进了宫正司。
宫正司再厉害,受审的宫人也多是会扛一扛的。是以不待宫正司审出结果,冯昭仪与顾才人就顶不住了,先后跪到了纯熙宫门外,大声鸣冤。
楚稷恰好比她们早到了一刻,顾鸾在他来后就让人闭了宫门,取了三斛上好的珍珠来,想挑拣出一斛成色绝佳的给b颖当三周岁的生辰礼。
在楚稷眼里,这些珍珠颗颗都一样。她坐在书案前手执金边玉柄的放大镜盯着珍珠一颗颗看,他很快就在旁边犯了困,托着腮打哈欠:“我看出来了,你就是偏心女孩子。也是,那两个臭小子太闹了,跟b颖放在一起惨不忍睹。”
“……这叫什么话。”她一壁仔细挑着珍珠一壁小声埋怨,“说得好像我对永昕永昀不好似的。”
楚稷啧嘴:“也不知谁出去看个灯会都想把他们扔下。”说着就抱住她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往她肩上倒,“灯会的事我安排好了啊。那天带上柿子一起,早点出门,先去买几个灯,再去猜灯谜、吃小吃。晚上不必急着回来,我把早朝的时间推迟了一天,正月十七再上朝。”
顾鸾猛地扭头:“不好吧?”
“无妨,上元节朝臣们本也要在家宴饮,每年正月十六的早朝他们都很困。”
“哦。”顾鸾点点头,视线落回了放大镜那边的珍珠上。宫门外的喊声在此时传了进来,先是顾才人,后又加上冯昭仪,一声高过一声,很快沙哑起来,听起来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