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于是将二人请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二人一并落座,楚稷随口点了些菜。当中有一道松鼠桂鱼引得勾起了顾鸾一些念想――掐指一算,若不平白出什么变故,他为松鼠桂鱼大发雷霆的时日怕是也离得不远了。
鱼肉乡里的官吏总是有的。若放在几十年后,他已见惯不怪,便能横眉立目地将事情办了,自己不至于动气伤身。
但眼前将至的这一回,他却因为年轻气盛真动了怒。
以至于……以至于后来有火没处撒便一拳砸在墙上,倒被一个寸劲儿伤了筋骨,好生养了些时日才能提笔。
顾鸾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皇上为一条松鼠桂鱼发了大火”的消息随着南巡队伍回宫而传得阖宫皆知,六尚局的宫女无不津津乐道。她和同屋们一度私下里觉得他是个脾气不好的主儿,整个皇宫大半年都没人敢吃松鼠桂鱼。
日子隔得太久,她不太记得那具体是哪一年的事了,但应该也就是近一两载。
这一回,她该会是随行宫人中的一个才是。
――可不能再让他伤了手了。
顾鸾自顾自想着,楚稷背后不远处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咚――”
沉沉一声,好似重物撞在木头上的动静,引得一楼的满座宾客都往上瞧了一眼。
紧接着就闻楼上喝骂:“让老子下不来台是吧?!”
是个粗粝的男音。
楚稷眉心微跳,扭头往楼梯上看去,不及视线定住,惨叫惊起。一伙计从楼梯上翻滚而下,惊得满堂寂然。
顾鸾一愕,与楚稷相视一望,正不知出了什么事,楼梯上又有人气势汹汹地追下来,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一脚脚踢在那伙计身上:“不识抬举,叫你们不识抬举!”
“客官,啊――客官!”伙计吃不住他这力道,只得慌忙抱住他的脚,那男子又一脚狠跺下去,跺得伙计浑身一阵痉挛,连脚也抱不住了。
“这位客官……”掌柜得吓得面色惨白,疾步从门口的柜台后迎上,“这位客官,我是掌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跟我――”
话音未落,男子伸手在他衣领上一提,凶神恶煞地将他拎起来:“我告诉你,你这丢的可是大恒朝的脸!”
“这……”
罪名之大,把掌柜给吓住了。
男子甩开掌柜,又冲着那伙计去。
伙计受了内伤,原正挣扎着往旁边避,被一脚踩住后背,登时不敢动弹。男子撸起袖子,一脸横肉,冷笑涔涔:“我年年随家中长辈进京朝贺都要来你们得云楼吃饭,在你们家花了多少银子?如今可好,我在那莫格王子面前把你们夸得天花乱坠,你们――”
说及此处他又上了脾气,接连两脚狠踢下去:“你们老子要的菜上给别人是吧!是吧!”
这两脚下去,伙计蓦然呕出一口鲜血。
顾鸾听得窒息――她委实没想到,如此大动干戈,只因上菜有误?由此可见这人实在是横惯了的。
若楚稷先前听着的消息说得就是他,那“欺压百姓”的罪名扣给他分毫也不为过。
闹得这样过火,厅里终是有人看不过眼,拍案嚷嚷起来:“天子脚下你撒什么野!什么莫格王子?喊出来看看,倒让我们瞧瞧哪个王子这般小气,能为着一道菜打成这样!”
“是啊!”周遭不免有人附和。
“你再说?”男子怒极反笑,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人,拽着衣领将他一把拎起,抡圆胳膊悍然打下。
“咣”地一拳,临近的客人无不一阵胆寒。挨打的那个再这一拳之下直接晕过去,男子拎着他行至楼门口,往外一丢,又回身,一指那伙计:“这个,连带着外头那个,拉到城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料理了。”说着掸了掸手,“别脏了这京城的好地方。”
这话一出,厅中一片死寂。
天子脚下的百姓们见过的世面不少,什么王公贵戚的事都听得多了。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却也少见,可见家世绝不一般。
旁人不敢吭声,原本安心看着自家主子作恶的侍从们听言却起了劲儿,一拥而上,拖了那伙计便走。
顾鸾都被惊住了,饶是在宫里那么多年,也鲜少见到行事这样蛮横的。
但觉身边人影一晃,顾鸾猝然定睛,楚稷已大步流星地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