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回都是生病,这是没下狠手,万一下次直接来一剂砒霜呢?
顾鸾盘算着,心觉这般下去不是个事儿,可若要求个了结,却也不好了结。
上辈子她在御前那么多年都没人这样算计过她,一则是“年事已高”,身份再尊贵也就是个掌事女官;二则她当时自己大权在握,如若出了这样的事,自可雷厉风行地一查到底。
可现下,大权不在她手里。她不好去查,暗中较量反容易让自己落下把柄。
顾鸾靠着软枕想了一会儿,病中的疲惫就又涌了上来,她闭上了眼睛。
坦言说,宫闱斗争她并不算拿手。她虽是已在宫中待了一辈子,但也不过是当了一辈子的女官,现下倪玉鸾摆出这后宫争宠的架势来对付她,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但,后宫争宠的伎俩她虽然不熟,宫中的生存之道她却还是知道的。
皇宫这个地方,最忌风头太盛,所谓树大招风。
会守拙的人才聪明。
再有就是,物极必反。
倪玉鸾每每侍驾,总要驶出浑身解数极尽讨好之事。御前早已有不少人觉得她用力过猛,宜姑姑便是其中之一。
楚稷眼下置身其中,或许暂且能安然享受几分,但她若天长日久地这样做下去,总归是让人腻味的。
以楚稷的脾气原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她不妨给倪玉鸾个机会,将事情做到极致。
顾鸾于是暗地里好生“作死”了一阵子。方鸾歌每每端药给她,若待在她身边她就喝,若有事出去,她扭头就偷偷到了;夜里睡觉偷偷蹬了被子冻着自己,临近天明再盖好假装无事;碰上沐浴时,她又咬着牙,狠心地兜头浇一盆冷水下去,直冻得齿间打颤。
如此一来,病情当然反反复复,总好不了。
为着圣体康健,御前的规矩向来最是严格,宫人们若生了病,痊愈了都还要再养上一两天才能进殿,免得把病气过给皇帝。她这般缠绵病榻的,自是一步都进不了紫宸殿了。
果然,顾鸾没过多久就听说,倪玉鸾最近愈发地春风得意了。
方鸾歌原就看不惯倪玉鸾那副样子,见她得意自然生气。七月三十这天,她盛好饭端进屋,顾鸾一眼就看出她脸色铁青,不及问上一句,方鸾歌伸脚把门踢上,就指着隔壁骂了起来:“有完没完!日日炫夜夜炫,三句不离皇上!什么都要提一句是皇上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进了后宫了呢!”
顾鸾躺在被子里,听言笑笑:“由着她说去好了,这不也没进后宫么?”
“嘁。”方鸾歌冷声,眉心紧锁着,坐到床边接着抱怨,“你是不知她张扬成什么样子!前些日子有几块新的玉牌送到御前,皇上原说拿去后宫分一分,可数量不少,就又随手给了宜姑姑两块,也给了她一块。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几日都没见宜姑姑戴过,唯有她,日日戴在显眼处。”
方鸾歌禁不住轻笑一声:“偏那东西水头着实是好,宫人身上轻易见不着的,弄得谁瞧见都禁不住要赞一句是好东西。你猜猜她都是什么反应?”
顾鸾眼底含着笑,垂眸:“以她的性子,必是要假客气真炫耀一番,最后落在‘是皇上赏的’这句上了?”
“可不就是!”方鸾歌撇嘴,“也不想想后宫里用的东西她日日戴在身上合不合适。”
顾鸾一哂,眼帘低下去:“什么规矩也大不过皇上。如今这东西是皇上亲赏的,旁人还能说她不能戴么?”
她拿这话哄着方鸾歌,自己心里却窃笑起来。
依她对楚稷的了解,楚稷见了倪玉鸾这样,应也是会气不顺的。
他待手底下的宫人向来很好,赏赐起来都很大方。有些宫人们不该用的东西他也会赏下来,因为他多少对宫里、民间的那些猫腻心里有数,知道宫人们便是不能用这些东西也可以拿去换钱、抑或逢年过节用作与嫔妃走动的贺礼。
而御前宫人们也都是人精,凡不妥当的东西都不会拿出来瞎戴。就连顾鸾、张俊这般身份不凡的宫人,也都是在年纪大了积威厚重之时才敢戴一戴这些一瞧就贵气的东西,旁人都是将圣恩记在心里,多年来相安无事。
这一回,偏偏冒出来一个倪玉鸾。
她本就性子张扬,到御前的时日也短,眼皮子也浅。得了厚赏一心想要炫耀,说戴就戴了,偏偏还是皇上亲赏的东西,别人都不好多嘴。
就连楚稷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他自己亲手赏下去的玉牌,张口去说“摘了不许用”,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哼,就且让他懊恼一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