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闻州跟丝州相交不远的小村庄。
清晨,寒冷凛冽,邮政员阳江已经开始清点自己收到的信件和东西。
哪个是送到哪个人家去的,哪个需要背篓,哪个不需要,都清点好后,就开始一天的送快递之行了。
他娘给他塞了个咸鸭蛋,“鸡蛋你觉得没味道,那就吃吃这个,听闻是双蛋黄的呢,我好不容易买来的。”
这种蛋,做成咸咸鸭蛋就特别香,正好路上吃。
她还准备了保温壶,给里面灌满了热水,一边灌一边又习惯性的抱怨,“我就说,不要做这个邮政员算了,多苦啊,拿到手里没多少银子,又不是朝廷正式的官员,只是个边边角角说不上话的,不如就辞了,跟你姐夫一起去卖衣裳,那衣裳买的时候便宜,拿回来就能转手卖出去,不比你这个赚钱?”
阳江就笑,“不了,我喜欢现在的日子。”
他已经走了这么久的路,习惯了时不时就去送信的路,脚步踏在上面,就高兴的很。
他娘还要唠叨,他爹就不耐烦了,出来吼道:“你懂什么,卖衣裳挣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是江子这是能做一辈子的,辛苦点算什么?妇道人家!”
他娘就瞪了一眼他爹,气呼呼的回去了,阳江媳妇才敢抱着孩子出来,将一块自己做的蛋饼给他塞嘴巴里,“你快去,今天看样子还会下雪,早去早回。”
阳江便走了,逗弄了下三岁的儿子,道了一句,“等阿爹回来给你带野鸡吃。”
他妻子就道:“别站着了,走吧。”
阳江这才走了。第一户送的是信件,收信的人家不认识字,他就得留下来给他们读一读,要是有需要,他还要为他们写一封回信。
这就是他的合法额外收入了。
不过写一封信也不高,只收三个铜板。且如今找他代写的人越来越少了,毕竟,这村子里谁家还没个读书郎?
自家村里的人,只要有需要,写封信,还是可以的。
只有碰巧读书郎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他才能代写一封,赚几个铜板。
写完信,收了铜板,又将一个邮寄单子让他们按个手印,就可以离开了。
这个时候,谁家都窝在炕上,不在炕上的,便是在火堆旁边,火灰里肯定有一个红薯。
阳江总能被热情的递上一个红薯,他也不客气,拿着在路上吃。
这一路上的山路多,人住的散,虽然有时候只有几封信,但是需要走的路多。
一天来回,早上出,晚上归,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但是有时候,他也会读到一些特殊的信件。比如,这家的人在外面死了,需要他们去奔丧,便要接受他们的悲戚,不断的跟他们说怎么去城池里面,怎么去找这信上的地址。
还有时候,会有外出在外家人写信回来要银子,这些人听他读完或者自己看完,就会朝着他借银子,毕竟在他们看来,他如今做的活,好歹算是朝廷的官爷做的事情,定然是有银子的,他有和善的很,说不得能借。
阳江刚开始也借,但是后来被妻子和阿娘骂了几回,也懂得说了。
“孩子要读书了,我也没银子呢,前些日子借给三婶的银子,她也说家里没有银子,不能还,我没法子,只能去朝着妻子的娘家哥哥借,如今,他们也被我借怕了,毕竟,我借了,也没银子还,这世道,哎,我也没地方说理去。”
这么说一番话,便没人再借了,他也能保得住自己回家不会得到一顿骂。
不过即便他借也没有用,毕竟他的银子都在妻子那里。
他回家后,还会跟妻子说起哪家又开口借银子了,妻子就笑,“那你想借不想借啊?”
阳江摇头,“不借,咱们自己也没银子呢。”
他妻子突然就拿出三两银子给他看,“你没银子,我可有。”
阳江就吃惊道:“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他妻子就小声的道:“我嫂子不是开了个绣庄吗?我给她画花样子,卖的好,她给我的。”
阳江也低声下来,道:“阿爹阿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