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为人单纯,即便身处此等困境,也依然能够为得了一碗肉粥而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说完,只小心翼翼的将卫臻扶了起来,用枕头靠在她身后垫好了,伺候她坐好后,怕她冷,又立马拿了个汤婆子过来塞在她的怀里抱着,这才自己坐在一旁,端起碗来,亲自从碗里舀起一勺肉粥来喂卫臻。
而整个过程中,卫臻皆一脸呆呆的,痴痴地,她竟然能动,还坐起来了,只一脸痴傻的不错眼的盯着对面阮氏瞧着,整个人完全懵掉了,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是回光返照,回到了儿时的情景中。
然而,抱着汤婆子的手有些发烫,稍稍用力的掐着被子底下的腿,生生的疼。
直到阮氏将肉粥喂到了卫臻嘴里,卫臻胃部翻滚,哇地一下去全部都给吐了出来,并且极度反胃,不断恶心的犯吐,吐得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阮氏见了大惊,只觉得天都跟着塌下来了似的,忙一边拍着卫臻的背部,一边慌乱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安安,要不要紧,要不要紧,是粥不好喝么,还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啊,老天爷,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的安安,她还这么小,哪里经受得住啊!”
阮氏说着说着便又红了眼。
卫臻胃里火辣辣的疼,临死前的窒息及痛楚好似还在眼前。
听着阮氏软弱而无力地哭泣,若是搁在以前,她定不耐烦了,定勃然大怒了,然而都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在那样无数个死寂无声的夜里,她觉得荒凉孤寂得可怕,如今,陡然听到这些唠叨声好似都没觉得有多么聒噪了。
“水……”
卫臻鼓起勇气开口打断了阮氏的自责。
然后,听到一声沙哑稚嫩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那似乎正是自己的声音。
卫臻听了双眼微颤,尽管心里满是震惊与惊悚,不知究竟所发生了何事,然而她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了,也一直是个谨慎小心之人,纵使内心惊诧,面上依旧未曾显示出来。
听到卫臻要喝水,阮氏立马抹了眼泪,从火盆子里取了小铜壶倒了开水兑成温的送到了卫臻嘴边喂她喝,卫臻盯着杯子抿嘴犹豫了许久,这才自己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喝完水后,阮氏心下一松,这便又立马端起了那碗肉粥作势要喂卫臻,卫臻只缓缓皱眉,小脸皱起,只觉得胃部又开始慢慢不适了起来。
阮氏却耐着性子哄骗道:“安安,乖,想来先前定是多日未进食了,猛地用了东西这才受不住全都给吐了,方才喝了水现下胃里应该好些了罢,来,安安,你身子弱,得用些东西,不然,身子怎么能好,姨娘晓得你如今不舒服,人难受,听姨娘的,咱们就用一口,就用一口好不好?”
阮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卫臻。
卫臻看着那碗粥,心里胃里堵得慌,然而肚子是真的饿了,又看着阮氏一脸殷切的目光,犹豫了良久,终是闭着眼吃了,含在嘴里,用力的握紧了被单,这才痛苦的咽了下去。
阮氏见了,立马又舀了一勺送到了卫臻嘴边,哄道:“乖,咱们安安可真乖,来,安安,再来一口。”
“最后一口,好不好,姨娘保证,再用最后一口。”
一连着喂了卫臻小半碗,眼看着她的小脸痛苦难受了起来,眼瞅着又快要吐了,阮氏这才作罢,只连忙扶着卫臻重新躺下,替她悉心的掖好被子,坐在卫臻炕边守着,一直到她重新入睡了,这才起身,将剩余那大半碗肉粥宝贝似的留了起来,准备留到明日早上给卫臻吃,又见地上被卫臻吐了一地,只端着木盆出去打水收拾了起来。
本是卫家的一房主子,短短半年,已被蹉跎成了一个乡下妇女似的,凡事亲力亲为,十个手指头冻成了肉肠似的。
阮氏走后不久,卫臻缓缓睁开了眼。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未曾想一睁眼,竟然重新活了过来,不但活了过来,竟然还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卫臻捋了捋思绪,若是没记错的话,现如今发生的这一系列诡异的画面,应该是在她五岁那年。
在五岁那年夏日的时候,因她不慎染上了天花,又被诬陷故意陷害并传染给六娘子卫绾,彼时,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解,又因为小小年纪品性败坏,被父亲一怒之下发落到了庄子里自生自灭,而姨娘因管束不严,又哭着求着要一同前往,被父亲一同迁怒。
因天花乃是恶疾,一旦染上几乎性命难保,又因天花传染性及大,万万不可留在府中祸乱他人,父亲的这个举措便是连老夫人也无法反驳。
于是,卫臻母子被打发到了庄子里开始了自生自灭的生活。
却未想,卫臻运道不错,眼看着昏迷数日,就在气若游丝、快要断气时,不知怎地,忽而就醒了过来,并捡下了一条小命。
然而纵使苟且活了下来,她们母子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府里没有要接她们回去的意思,好像忘了她们的存在。
而庄子里管事的那个吕氏为人毒辣狠绝,动辄打骂辱骂,丝毫不将她们母女二人当人看,卫臻虽不受宠,到底在府里不缺吃穿用度,被阮氏娇养长大,从未曾受过丁点苦楚,如今哪里受过如此虐待,每每忍不住了,只知惊恐无助的哭泣,她一哭,吕氏反倒是越发兴奋了,拿鞭子抽,罚跪,阮氏越是求着护着,她便越来兴奋来劲儿,甚至还将她们母子二人关到猪圈里跟那些老母猪们一起睡。